结果兴许是时运不济,姜宥刚至苗西,尚未与龟苗交战,忽然天降暴雨,整个西北一带,阴阴沉沉,疾风骤雨下,是接连个把月不见日头。

    苗西连年干旱,这番久旱逢甘霖,本是惬意之极的事,只是暴雨一起,皆是泥泞水患,浪苍山下,水势成灾,绝堤而下,黑水河水位上涨,涌过河床,淹了大片的丛林牧区。

    这等天灾之下,军马难行,战事只能一拖再拖。

    至五月,雨区东移,苗西一带,雨势稍减。而龟苗国大军自雨起之时,便退入浪苍山脉,再没见过踪迹。

    而大雨过后,虽经极力预防,有些事还是躲不过去的。天灾过后多时疫,更何况是苗西这般不经教化的穷乡僻壤,当地很多部族或轻或重的发了瘟疫,就连大辉驻军以及苗西三大重镇的踏沙城,奔流城和寒铁城都未能幸免,唯一还称得上好消息的便是瘟疫以楼峪关为边限,楼峪关内暂时尚没有发现疫情。

    只是这个消息对宁国公府和宜儿来说,几若于无。

    因为姜宥所领大军驻扎在寒水渡,和踏沙城,奔流城成犄角之势,以姜宥的个性,军营在此,他又岂会独自避往楼峪关?

    宜儿和国公府这边自是战战兢兢,华阳郡主甚至在宁丰院里安置了个佛堂出来,整日里诵经祈福,祈祷佛祖能保佑姜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好不容易等到疫情被控制了起来,龟苗国大军又撤往了黑水河以西,龟缩于浪苍山脉,不肯与大辉军将决战,并且以桐油倒置黑鸦桥,放火毁桥,拒黑鸦渡之天险而守,加上大雨过后,天空放晴,温度逐渐回升,浪苍山脉之巅的积雪融化,黑水河水势湍急,水位暴升,大大增加了要建桥过河,引军击敌的难度。

    姜宥无奈,只得临河驻营,与龟苗国大军隔河对峙。

    结果这一拖滞,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便又被拖了一年有余,直到启明五年八月,战场上的形势才迎来了新的转机。

    姜宥坐镇苗西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无论是大辉朝堂还是宜儿身边,都发生了不少的大事小事。

    首先是朝堂,启明帝自打年前一天夜里着了风寒,痊愈之后身子便大不如前,他继位之时,已是五十开外,如今年岁长了,精力不济,也是自个知自己事,于今年年初之时,思虑再三,就册立了襄王爷杨铣为东宫储君,着手打理朝政。同时,当初领军西征的大将军秦弼识,被送回昀都之后,虽然身子渐渐痊愈,不过启明帝以其年老体弱为由,令其卸职归家养老。至此,朝堂之上形势分明,人人都知道梁王爷杨庭一党算是在夺嫡之争中彻底败下阵来。

    而苗西战事久拖不下,朝堂上便起了其他的声音,只是启明帝精神不济,襄王爷杨铣以太子之尊监国,强势的将这些反战言论给压了下来,是以才没在朝堂上闹出更大的动静出来。

    而宜儿这边,最初随她的那几个丫头除了青漓和四娘之外,皆是寻到了归宿,银莲银荷都嫁出了府,虽论不上富贵,但都是正经人家,也算殷实。而留在郡主府的银锁最后却是和同在郡主府作护卫的烟青看对了眼,成了一对。至于银谷,因着去年西北之地暴雨,最后发展成了涝灾,正值朝堂用人之际,她那尚在国子监读书的弟弟关谷便被提前做了委派,去往延州做了名知府推官,是以关安年纪虽小,却也算是正经的官老爷了。这边消息刚刚传开,不消关安开口,宜儿那里已放了银谷出来,让她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往延州上任去了。

    自然了,走的时候银谷是哭得眼睛都肿了。而在今年年初,延州那边就传了喜讯回京,却是延州知府邓烽携其夫人亲自上门,为其幼子邓郁向银谷提了亲。

    那邓烽有三子,邓郁最小,却是三兄弟中,最负才学的,刚及弱冠,便在启明四年的乡试中一举夺魁,以解元的殊荣争得了举人功名。

    是以这等良配,安大娘和关安岂有不愿之理?婚事筹备了数月,也于前些日子摆了酒,办了正婚宴。

    而青漓是执意自梳,不肯嫁人了,纵使宜儿为她相中了好几个人,这妮子却是铁了心,不愿松这个口了,宜儿无奈,也值得由着她去。相较于青漓来说,四娘便是切切实实的受到过伤害,对婚姻甚至对男人都存了几丝芥蒂,是压根就不愿再提起这茬了。

    因着姜宥在出师苗西之时,特意将门板留了下来,放在宜儿身边侍候,所以年前宜儿就将他和伍儿的婚事给办了,门板起先还有些顾忌,有意要等姜宥班师回朝之时再由姜宥给他们正婚的,被宜儿训斥了一顿,热热闹闹的,这才将事办妥了。

    只是这般一来,宜儿身边的人手就有些紧缺了,好在青漓和四娘顶着,而珠儿也干脆在宜睿院的后罩房搭了一身铺子,平日里无事都是在院子里带着,连稻香苑那边也没回了。至于杏儿和几个才提上来的小丫头,到也都机灵,不消调教多久,都能顺利的上得了手了。

    绿芙那边是在去年三月中旬为东升侯世子谭琛生了一个男婴,东升侯府全府上下皆是欣喜惨了,只是那时刚好遇到苗西战事爆发,所以谭琛只得歇了原准备大肆庆祝操办的念头心思,一家人只相请了几家熟识的通家之好,稍稍摆了两桌,点了圈炮竹便作了罢。

    启明五年七月,沉疴多日的启明帝终于能再度下床,恢复了几层精神,并自我感觉甚是良好,一时兴起,便决定往飞燕山避暑山庄游玩避暑,顺势放松一下心境。

    皇上出行,虽说已极力低调,可也是举足轻重的事情。皇后娘娘作为国母,自然要陪侍在侧,出发之前,还特地召了宜儿随行。

    七月十七,大吉,宜出行,启明帝的御驾便浩浩荡荡的出了昀都,往飞燕山去了,

    启明帝是留了太子襄王杨铣在京监国的,只是杨铣不放心他的身体,亲自护送启明帝到了飞燕山的行宫,这才折返回京。

    然则就在杨铣返京的途中,途径宝山谷口的时候,却突然受到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武士的截杀,这群黑衣武士人数众多,训练有素,一时间竟和护卫杨铣的禁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消息传回飞燕山,启明帝龙颜大怒,当即着禁军统领萧子方领了一队禁军赶往宝山谷口驰援。

    只是这怒火一起,气上心头,启明帝在处置完这些琐事之后,引发了旧疾,人昏昏噩噩的,竟有些不太应人了。

    姜皇后是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宜儿随侍在侧,却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禁军前营副统领骆尘进来回禀,道:“宝山谷贼子势大,太子殿下和一众护卫禁军寡不敌众,死伤惨重,虽有萧大将军领军驰援,暂时击退了贼人,可是太子殿下却在厮杀中失了踪,至今下落不明。”

    启明帝本来就昏昏沉沉的,有些力不从心,再经这一吓,人怒目圆睁,大骂了一句,就倒在了床上,晕厥了过去。

    姜皇后却是大哭,岂料就在这个时候,行宫外面隐约传来了喊杀打斗的声音,姜皇后更是变了脸色,道:“骆统领,外面又出了什么事?”

    骆尘道:“属下这就去看看。”说话间,人直起了身,正要出去的时候,宜儿在边上厉喝了一声,“拿下。”

    立时溅泪惊心一左一右分扑了上去,骆尘始料不及,手上身上已接连遭了溅泪惊心几下重击,人瘫软了下去,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溅泪从其腰间掏出了禁军虎牌,福身递给了宜儿。

    姜皇后被眼前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才道:“宛茗,你干什么?”

    宜儿福身道:“皇后娘娘,此事一言难尽,眼下又是非常时期,请容宛茗事后再跟娘娘解释。娘娘也请放心,太子殿下如今好好的,怕是已安然的潜回了京都,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自然会来飞燕山接皇上和娘娘回京的。”

    “你是说,这事是你和铣儿合谋好的?”

    宜儿点了点头,道:“具体的细节宛茗以后再向娘娘回禀,这副统领骆尘,却是已和梁王爷勾连,有意以宝山谷口之事调走萧大将军,然后期望控制飞燕山的禁军,图谋不轨。如今这人虽已被我拿下,不过其余党部众尚未全部就擒,娘娘就请先和皇上在此歇息片刻,待宛茗料理了余下事宜再来回启娘娘。”

    姜皇后听得云里雾里,只觉眼前这宜儿哪里还有她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轻声细语的模样?心下大是惊讶,不免又开口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宜儿晃了晃手中的虎牌,道:“宛茗手中有禁军虎牌,想来要调动掌控这飞燕山上的禁军,也非什么难事。而当前,勤王护驾就全指行宫禁军了,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确认禁军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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