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虞蒙眼睛的卫戗,目光开始发直,僵硬的点了一下头,缓慢附和道:“阿蒙所言极是。.”

    虞蒙嘴角高高翘起:“阿戗能够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果然真心宠我。”松开卫戗的手,并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动手吧!”

    卫戗又点了一下头,接着便依虞蒙之言,扯动龙渊,吹毛断发的剑刃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易划出一道口子,血瞬间涌出来,一眼看去,触目惊心,而目光发直的卫戗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兀自继续。

    “阿戗,不要——”一声虽虚弱沙哑,却异常引人注意的凄厉疾呼突然响起来,直直穿透卫戗耳际,令她停下手上动作,低沉而略带疑惑的回应道:“阿——蒙?”话音落后,眨眨眼皮,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猛转头望向声源处:“阿蒙?”

    站在卫戗右前方的虞蒙,盯着卫戗清亮的眼睛,原本得意的笑脸慢慢扭曲,忍不住再次攥住卫戗执剑的手:“别耍我,什么阿蒙不阿蒙的,赶紧给我动手!”

    卫戗已不再按照她指示行事,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分她一点,视线越过她,盯住紧贴车厢后壁,卷成一卷横躺在那里的蔓草纹毯子——毯子里有东西正在挣扎蠕动。

    片刻之后,身上仅着白色中衣的少女挣脱出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泪光点点,梗着脖子紧张地望向卫戗,见卫戗还好端端地站着,松口气的同时,艰难地摇摇头:“阿戗,不要——那个女人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卫戗眉头微蹙:“嗯?”

    那点点泪光连成片,满溢出来,顺着轮廓美好的脸庞滑落:“阿戗,遇见你,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真的,我现在很幸福!”

    看到少女的泪水,卫戗眉宇间的褶皱深刻起来:“你还好吧?”

    少女泪中带笑:“看到你还好,我就很好了。.”扯扯嘴角,大概是想笑得更灿烂一些,以佐证“自己很好”的说辞,可眼泪却来势汹涌,盖过笑容:“这门婚事原本就是我的执念,说什么假象被拆穿,我会遭天下人耻笑,哈——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嫁给一个女子又能怎样,他们自己的生活都过得未必称心如意,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

    “其实好好想想,生活如意幸福的人,哪有时间来理会我的笑话;而那些不如我幸福的,与其说是笑话我,不如说是嫉妒我!”

    “退一步说,他们笑不笑又与我有什么干系?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只要自己心里舒服就不行了么?就算按照世俗的要求,嫁给一个男人,也未必就能比现在更快乐不是么?”

    “所以阿戗,千万别听那个妖女胡言乱语,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游历大江南北,看遍天下美景,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因为太过紧张,想到哪里说那里,出口的话没有逻辑语无伦次,但关心程度却是深刻鲜明的,这个哭的不能自已的少女,才是真正的虞蒙。

    卫戗眉间的疑窦转化为担心,看着虞蒙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拼命劝说自己,卫戗感觉自己的眼圈跟着湿润了,轻唤一声:“阿蒙。”放下比在颈侧的龙渊,这时才感觉到疼痛,倒抽一口凉气,不过没时间在意伤口,因为还要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拎着剑想要冲过去解救虞蒙的卫戗,没想到被刚刚的假虞蒙,这会儿变回珠玑的“弱女子”抬手一推,,脚下竟踉跄两下,差点跌下墨车,好在反应够快,将龙渊剑尖朝下,插在车厢底,这才稳住身形,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眯眼抬头看向珠玑:“你给我下药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今晚许多看似诡异的蹊跷事,其实都是原原本本复制于她前世身亡那晚出现过的情况,都能让心高气傲的珠玑假扮成阶下囚的卫敏了,而给她下药这样至关重要的环节怎么可能缺失呢?

    难怪最初闻见那幽香会觉得熟悉,那可是前世司马润针对她的身体情况,专门请高手为她调制出来,她曾自作多情的把那那些香料当成司马润对她的宠爱,将之视若至宝,珍之重之,却原来那些不过都是司马润早就谋划为要她小命,事先做出的准备。

    后来,自觉咸鱼翻身的卫敏,为张扬自己的得意,还特地掏出蓄满那种香料的香囊向她解释过,此番她一时间没能想起来,是因为那味道被别的香料稀释过,而且哪能料到,前世的冤家会在她“大喜之日”对她下黑手,那姓司马的渣渣到底意欲为何?

    卫戗暗暗攥紧剑柄,想要将龙渊提起,尝试一下竟没能成功,这才心惊的发现,自己连之前那一丝丝体力都没有了。

    看到卫戗此刻状态,珠玑咯咯笑起来,摇曳生姿的凑到卫戗身侧,抬起尖尖葱指,轻佻的拍打卫戗脸颊,嗤笑道:“呦/了个假脸,穿上身男装,就当自己真是条汉子了?还想跟人家学什么怜香惜玉,哈哈,真是笑死人啦!”手往下移,来到卫戗受伤的颈侧,沾满一手的血,又缓缓上移,用卫戗的血将她的脸涂花:“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就给你个明白。”

    卫戗对珠玑像蛇信一样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指置之不理,她深呼吸,默默感受一下,这迷药比她前世遭遇过的那种更霸道,应该是增强版,现在的她,别说去救虞蒙,就连自己也彻底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了,撑着不倒下已经很勉强,实在没精力去打断珠玑的冷嘲热讽,反正早就习惯珠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行为,她爱怎么嚼舌根,就随她去吧。

    珠玑洋洋自得的开口道:“其实你想啊,像虞氏这种家族,要是没有内部人的配合,单凭我这个弱女子的一己之力,如何能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到这里来?”

    不得不承认,珠玑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卫戗抬眼瞥了她一下。

    珠玑对卫戗的“配合”十分满意,眉开眼笑接续道:“其实想要让虞氏阿蒙从那毯子里脱身,是很简单的,只要你点点头,我立刻去放了她。”

    尽管有些怀疑珠玑的目的,可只要能解救无辜的虞蒙,卫戗还是愿意点个头的,于是她顺从自己的心意,艰涩的点了一下头。

    珠玑看到卫戗动作,咯咯怪笑两声:“真是傻的可爱呢!”话罢转身,竟真的说到做到去帮虞蒙解开束缚。

    一得自由,虞蒙便踉踉跄跄冲到卫戗面前,举高颤抖的双手想要碰触卫戗,然而近脸情怯,眼泪如开闸的洪流,愈发汹涌,泪眼模糊的弯下腰,咬牙从中衣上撕下一大块白色棉布,替卫戗堵住来不及处理的伤口:“阿戗,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表情的珠玑噗嗤一声笑出来,款摆腰肢扭过来,贴靠在虞蒙身后站定,双手轻轻搭在虞蒙肩头,亲昵开口:“阿蒙,表演到这里已经可以了,还是开始干正经事吧!”

    虞蒙扭动肩膀,想要甩开珠玑,却未能如愿,她瞪大泪眼转头去看珠玑:“你胡说什么?”

    珠玑咯咯地笑:“哎呀,装得还真像呢,其实你现在完全不必怕她,现在的她可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弄死她和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说话间,脚下移步,绕到虞蒙右后方,双手仍搭在虞蒙肩头,不过却抻长脖子,与虞蒙脸贴脸:“不都说好了么,只要卫戗一死,就如你所愿,让你成为琅琊王妃。”

    听完珠玑一席话,虞蒙第一反应是去看卫戗表情:“阿戗,我……”

    卫戗一脸的痛心疾首:“哈,枉我一心惦念你的安危,没想到你虞氏阿蒙也敌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到底跟他们同流合污了,想想也是呢,毕竟你也是虞家的一份子,我还能奢求什么呢,算我瞎了眼看错你,滚吧,赶紧给我滚,别站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

    泪水簌簌的虞蒙,连连摇头:“阿戗,别这样。”

    卫戗厉声道:“滚——”

    珠玑笑得花枝乱颤:“看看她那副翻脸无情的鬼样子,你还犹豫什么呀!”迈步上前,一把夺过卫戗手里的龙渊剑,硬塞进虞蒙手里:“拿着,就用这把王十一郎送给她的媳物,送她上路吧,毕竟是龙渊剑啊,也算抬举她了!”

    虞蒙起初并不握剑柄,但珠玑死死抓住她的手,迫使她就范。

    盯着卫戗一味拒绝的目光,虞蒙终于握紧剑柄,珠玑满意的松开手。

    “阿戗,对不住了,我终究还是负了你!”话罢,在珠玑满意的笑眼和卫戗惊愕的目光里,虞蒙手起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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