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石板村时,天已麻麻黑了。.

    这一路上,薛灵镜始终未发一言,坐在车里临窗的位置上,眼帘低垂,自打坐下起,就没挪动过一下,像是入定了一般。

    她不愿意多说,傅冲自然也不会打扰,心知那些劝慰的话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索性便只在旁静静陪着。马车入了村,并没有急着直接往谢家去,而是如从前那般,停在了薛家门前。

    崔氏同薛钟薛锐业已搬去了镇上居住,如今村里的屋子却是也没有赁给人,就空置在那里,过个一段日子便回来收拾打扫一番,隔壁的屠大娘一家得了空,也会帮着照应一番。

    薛灵镜下了车,抬头瞟了瞟自个儿娘家的大门,回头看傅冲一眼:“咱们不直接去找梨花,停在这里做什么?”

    傅冲与她一个对视,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管大步去了隔壁,径直叩响屠家的门,很快便有人来应,正是屠大娘本人。

    “诶,找谁啊?”四下里光线昏暗,屠大娘一时瞧不分明,盯着傅冲看了好一会儿,好歹反应过来:“啊,你是薛家那姑爷?”

    随即又往马车这边看过来:“哟,镜镜也回来了?”

    屠大娘与薛灵镜许久未见,此刻抽冷子见了,自然打心眼儿里觉得欢喜,忙不迭地就迎过来,将薛灵镜从头到脚好一通搓揉打量,紧紧攥着手儿道:“这黑灯瞎火的,你跑回来作甚?先前也没听见说你要回来呀?”

    薛灵镜纵使没半点心情寒暄,见了这位素来疼爱自己的长辈,却也不能不露出点笑模样儿来,轻叹一声,冲着谢梨花家的方向努了努嘴:“姓谢的那点子事,大娘该是早知道了……”

    “是为了梨花儿?”

    屠大娘恍然,一拍大腿,少不得口中啧啧感叹了一阵。.

    旁侧傅冲便对她道:“镜镜听说了谢梨花的事,执意要来,这虽是别人的家务事,但到底镜镜与谢梨花从前关系不一般,她打定主意,我也不愿拦她。眼下叨扰大娘,便是想请您与我们同去。”

    “我?”

    屠大娘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啊,是了,那谢家人个个儿不好相与,且妇人也多,一旦争执起来,动辄便往人身上脸上挠,你一个大男人,纵是一身好本领,总不能跟女人们动手哇……对对对,那我真该跟着走一趟,别叫你们吃亏!”

    说着她便转身往屋里腾腾地跑去,解下腰间围裙,再跟家里的男人叮嘱两句,又风风火火地奔了出来,二话不说,将薛灵镜的手牢牢实实往自个儿怀里一揣,抬脚就往谢家的方向去。.

    薛灵镜这一趟来,完全是因为满腔愤怒愧疚,实则什么都没有考虑清楚。这会子她不得不承认,傅冲的确比她要考虑周全得多,虽并不想让屠大娘跟着趟这趟浑水,眼下却是也顾不上将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了,转头瞧一瞧傅冲,对他略弯一下嘴角,跟着屠大娘没头没脑就往村子里跑。

    傅冲吩咐自家车夫在后头跟上,自个儿就走在薛灵镜和屠大娘身后约莫七八步之遥的地方,距离不远不近,既给她们路上说话的空间,也确保她二人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三人步履匆匆,片刻,便来到了谢梨花家门前。

    谢梨花她爹谢炳忠打从自个儿在镇上开了杂货铺,便不受家里他那老爹的待见,虽说是未曾分家,然而他们一家三口,却被谢老头儿挤到了家中院子最靠西的小角落里,地方不大,很是逼仄。

    谢梨花是今日一大清早跳的河,请了曲郎中来医治之后,还并未脱离危险,按道理,眼下家中即便不说乱作一团,至少也该是忙忙叨叨没人闲得下来才对,可薛灵镜站在大门外,却惊讶地发现,这谢家院子里,不仅没有半点喧嚣,仿佛还有那么两分闲适。

    眼下已过了晚饭时间,厨房那边隐隐地却还有残留的饭菜香,堂屋里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听上去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倒是很轻松惬意的样子。

    只是,在这样的惬意当中,终究还是能听见那么一两声细弱的抽泣声,微小的,仿佛还带着一丝怕被人听见的胆怯压抑,穿过半掩着的院门,若有似无地飘了出来。

    “这……”

    显然是没想到谢家竟是这样一幅景象,屠大娘整个人都呆住了,转头来看薛灵镜:“这姓谢的一家老小,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呵……”

    薛灵镜冷笑一声,回头对她弯弯嘴角:“大娘站开些,否则等下误会到你身上,那往后你在村里只怕难处。”

    “什么误会,站开些做甚?”

    屠大娘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话才刚问出口,却是已被她轻轻地推到一边,下一刻,便眼睁睁地看着她抬起脚来,咣啷一声踹了谢家的门!

    “镜镜!”

    屠大娘给唬了一大跳,不由得惊呼一声,跟母鸡习惯性地护着小鸡崽儿一样,下意识地就想过来把薛灵镜往她自己身后拽,同时回头去看傅冲:“哎吔,我说……你怎么也不拦着你媳妇点儿?这小暴脾气,回头再闹出事儿来……”

    “出不了事。”

    傅冲面无表情,语气礼貌中带着安抚的味道:“我今日与她同来,原就不是打算拦她,只为护她周全,仅此而已。大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屠大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啥?哎你这当相公的怎么也不……罢了罢了,亏你丈母娘成日还在我面前夸你是个沉稳踏实的能干人,闺女交给你,她一万个放心,敢情儿弄了半天,你却纵容她胡来,这要是闹起来……”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方才薛灵镜踹门的那一脚,动静实在太响亮,已然将谢家人全都给招了出来。

    打头的是谢老头。

    这老东西自来就不是个好脾性的人,且从来不顾惜脸皮,冷不丁院门被人给踹了,他在屋里听得真真儿的,立马跳起来,利索得跟猴儿一般冲了出来,委实称得上人老心不老,身体更不老。

    在他身后,是他那一干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个个儿事情还没搞清楚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地撸起袖子来,没头没脑高声嚷嚷:“哪个不长眼的,敢踹老谢家的门,老子们今儿就让你晓得晓得……”

    屋子里乌泱泱冲出来这许多人,薛灵镜又是一声冷笑,就往那杯她踹得歪斜的门前一站,朗声问:“是我踹的,又如何?你们预备让我晓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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