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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时节

    午后下完一场雷阵雨,太阳又渐渐露脸,谭岩伫立在路面呈半湿半干状态的优尔大厦前,清风柔柔拂过脸庞,这舒适且骚惹着肌肤的感觉像极了某人的笑颜……

    某人?

    是呀!他最近被某人缠身,被迫当起了她的司机,赶都赶不走,拒绝也拒绝不了。

    “猜猜我是谁?”某人朝他背后一扑,热脸贴到他伟背上,清脆的声音响起。

    又来了9有什么好猜的?

    每每出其不意从他背后圈环而来的紧实拥抱,除了她盛语昕,谁敢这么嚣张当街投怀送抱。

    “还玩不腻呀?”背后的女人像藤蔓似的缠绕着,教谭岩停下脚步。

    “你没猜我是谁?”

    “盛语昕,都那么大的人了,这有什么好玩的?”

    谭岩抓住她置在他腰间的手,嘴里说不好玩,唇畔却隐约扬起浅弧。

    “跟别人铁定很无趣,跟你,就很好玩。”被人这么说,盛语昕还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不放开?”大庭广众下,两人前胸贴后背地黏在一起,这画面看起来实在暧昧,虽然他也觉得被她软软的躯体贴覆着,的确挺舒服……但他就是无法敞开心胸接受这种亲密。

    每次与她在一起,他都必须刻意冷化自己的情绪,就怕对她太好,会害她受感动而流泪。

    他只好勉强自己当个冷血薄情的人。

    只要别让她觉得幸福,只要别出现让她感动的举止,他或许可以在安全的范围内与她相处,多少填补他心中想付出爱的渴望。

    “就不放!看你拿我怎么办?”盛语昕的鬼点子特多,就想试验他,拿她这只宛若从童话故事里跳出来将他黏得牢牢的金鹅怎么办?

    谭岩默默叹口气,除了纵容,他哪能拿她怎么办?

    “为什么不说话?”对于他习惯性的无言以对,盛语昕才没有这么简单放弃。“你不说话,我就真的这样黏你黏到天黑、黏到跟你回家。”

    “过来吧!”谭岩拍拍她的手臂,转头对她说。

    “嗯?”她不懂他说的“过来吧”是什么意思。

    “到我前面来。”他柔声的说。

    盛语昕考虑了一下,决定乖乖听他的话,又觉得就此松手不妥,于是依旧圈着他的腰,身子旋到他面前。

    “你喔!”谭岩被她孩子气的动作给逗笑了。

    “说呀,从后面黏到前面,看你拿我怎么办?”她得意地笑,慧黠的眼瞅着他不放。

    这女人释放出想要他宠爱的讯息,他要费多少力量才能将她推开?若不推开,又怎么阻止自己也想拥抱她的意念?

    “说话呀!”他陷入沉默,她忍不住催促,这已经成为两人最常出现的互动模式。

    “我没话说。”谭岩轻握着她的肩膀,嘴里没话可说,眼里却闪着柔光。

    “那做点儿什么,总可以吧?”因着那抹柔光,盛语昕心跳得更快,似乎有种感觉,他已经软化在她的追求之下。

    “那么,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哭。”

    “我在你的印象里是个爱哭的人吗?”想起自己曾情不自禁在他面前流过泪,她有些不安。

    “对我而言,你的每一滴泪都很珍贵,但我一点也不希望看见你流泪。”

    盛语昕心一抽,他果然不喜欢爱哭的女人!

    “我发誓,我并不爱哭!”她五指并拢发誓,急切地解释。“之前在你面前掉泪,是因为我眼睛不舒服才流泪的,我根本不是哭,我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所以请你不要因此而讨厌我!”

    眼睛不舒服是为当时找的借口,伹莫名其妙却是真的。

    “我没有讨厌你。”

    见她急于为掉泪之事解释,谭岩心里瞬时泛疼了……他抓下她发誓的手,紧紧握住,置在自己心口上而无法言语。

    两人相识的时间如此短,这小女人却已对他用情这么深,他真能不顾一切用同样的感情回报她吗?

    “我真的不是个爱哭的女生……婴儿时期不算,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真的不常哭,小时候我太调皮不小心从溜滑梯上掉下来,头破血流缝了三针,我也一滴泪都没掉!”

    “我懂了,你别再说……”

    “不,你不懂,我说清楚点儿你才会懂!念国中时,我也曾在放学后被同学恶作剧反锁在学校厕所里,直到天都黑了才被放出来,就算受到那么大的惊吓我也没哭……”

    “别说了,语昕。”他慌乱地低喊。

    “真的,我说真的9有高中时,我有次差点溺死在游泳池里,被救上岸后,我不但没哭,还安慰吓坏了的老师和同学呢!连几年前从色狼司机手中逃出来时,我明明吓得四肢发软,但我也同样一滴泪都没掉……”

    “别说了!”谭岩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眼里尽是痛楚。

    她一声声强调她的勇敢,却让他一步步情感沉陷。

    “我不爱哭——”盛语昕在他怀里呐喊,自信不轻易哭泣,此际却在听见他强骤且纷乱的心跳声之后,泪珠又悄悄滑落了。

    不!一定是她的泪腺出了问题!

    盛语昕一惊,紧闭上眼睛,慌忙挤干眼里两泡泪。

    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她明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舒适,怎么会哭了?!

    她飞快抹去颊上两行泪,绝不让他发现她的泪!

    “我说,我知道了。”谭岩将她轻轻推离自己,俯首凝视着她,轻道:“但是我仍然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尽量别哭,不然我会离开你。”

    盛语昕大惊,他竟然厌恶她流泪到这种地步?

    她以后真的要小心才行了……

    “好,我答应你,我绝不哭,只要你不把我推开,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掉任何一滴眼泪。”

    他唇边泛起苦笑,这傻女人当真以为她能抵抗得住爱神的诅咒吗?天啊!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在自己的感情也快速涌向她的时候……

    “语昕。”他在她耳际低唤,略显急促的呼吸在她发间穿梭。

    为什么她要这么温柔?温柔到让他对她充满不舍。

    他多想不顾一切,回应她的感情!

    “嗯?你要吻我吗?那你最好先将眼镜拿下来……”颈间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流动,盛语昕颊生红晕,眼睛一亮,对他首次的主动碰触感到相当兴奋。

    “不是……”不能吻,只要破例一次,他将可能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不是喔?”他抱得如此亲密,却吝于给她一吻,盛语昕好失落。

    谭岩深呼吸了一回,缓和高涨的情绪,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垂落的细柔发丝,抚上了她右侧发际处的小疤痕。

    “就是这儿吗?”

    “什么?”盛语昕一时没意会过来。

    “从溜滑梯掉下来,受伤的地方。”

    “喔,对呀,就是这里。”盛语昕也摸了一下向来被自己忽视的小疤痕,自嘲道:“破相好丑,对不对?”

    “不丑。”谭岩笑了笑。

    “不丑你怎会特别注意?”盛语昕不解,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额头上有小伤疤的?

    “就是注意到了。”早就对她额上雄好奇,原来是小时候调皮的纪念品。他不禁觉得可爱又好笑。

    “喔喔!我懂了,其实你都在偷偷注意我,对不对?”盛语昕睨着他,抿着嘴笑得贼兮兮的。

    谭岩不知该怎么回答。说不是,违背良心;说是,怕她又开始大作文章。

    “告诉你唷!我身上还有一个三公分的大疤痕,比额头这个丑上十倍,你有空可以多注意一下,如果你找着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二话不说!”

    提起伤疤,别人是唯恐遮丑不及,盛语昕倒将之当成宝藏,还让他来寻宝哩!

    “别告诉我你是个疤痕处处的受虐儿。”

    “我是自作虐啦,不是受虐儿。那个伤是我小时候爬墙偷摘我们邻居树上的莲雾时,被墙上玻璃割伤的。”

    “你……”一个女孩家,小时候的顽皮纪念品还真多。“摘到莲雾没有?”

    “当然有!我一颗,我老哥一颗。不过,如果我早点遇见你,那颗莲雾我才不给我哥,一定给你!”

    “你受伤流血换来的莲雾,你想我会吃得下吗?”谭岩又笑,真不知她脑袋瓜在想什么。

    明明是富家千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犯得着去爬墙偷摘邻居莲雾,然后在娇贵的身上留下三公分伤痕?

    只是……她伤在什么地方?突然让他好奇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跟我不肖老哥的最大不同。盛咏阳当时可吃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想要赶紧带我回家疗伤。”

    “谁教你顽皮。”谭岩禁不住宠爱地在她头顶揉了揉。

    “我想要的东西,不管翻墙受伤,还是上山下海,我就是要得到。”盛语昕将娇美的小脸凑近他,眼里的晶灿宣示她对拥有他的爱信心十足。

    谭岩又无言了。

    压抑内心波动,他没有迎合她索吻意味明显的噘唇,只是定定注视她好一会儿之后,将她轻轻推离自己的怀抱。

    “好了,今天又要我送你去哪里?”

    这个专爱跟他这位“司机”搞暧昧的女人,每次约他出来,常常都只顾着耍赖撒娇,而将正事丢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对喔,每次都是你害我忘了正事。我要去镐一那边谈事情,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盛语昕这下总算醒悟过来。

    盛伟行每年都会赞助家扶中心和特殊教育机构,帮小朋友免费视力检查、配镜矫正及眼疾治疗,盛语昕曾口头答应过葛镐一,今年就由他的眼镜公司配合眼科诊所一同负责,所以她跟葛镐一约好今天做初步的洽谈。

    “是,都是我害的。”她自己鬼灵精怪、好动贪玩,现在倒怪起他来了,谭岩柔和地斜睇她一眼,却心甘情愿的接受她的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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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留下来吗?也许你能提供些什么意见?”到了镐一眼镜公司门口,盛语昕依依难舍地询问。

    “我还有事要忙。”他眼神阴鸷,唇边始终维持着一抹微弯的弧度,却不多做解释。

    只要盛语昕一看到他那种表情,她就懂得,他在拒绝她。

    他的微笑有时像是宠溺,有时又像是无奈的纵容,可悲的是绝大部分却是那种淡漠的拒绝,至于她如何分辩,就是察言观色,一切靠经验了。

    “那么……我就不耽搁你了。”闪亮的眸光敛沉了,她乖乖开门下车,在关上门之前,她不甘心他用冷漠的微笑拒绝可以相处的时间,又回头叮咛道:“你晚点儿要再来接我喔!别忘了,你是我的专属司机!”

    “有空的话,我就来。”他仍是一百零一号表情,镜片下的眼神虽有着不舍,却被他刻意掩饰得像是无所谓。

    “不行,就算你没空,也一定要来接我!”被拒绝是很难受的,她唯一的对策就是耍赖。

    “我尽量,你快进去吧!”

    盛语昕的情绪因为他的反复而每况愈下,而他这一句“我尽量”,更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落入了冰水中。

    “谭岩……”他的回答让她无法安心,她不想与他说再见。

    他投以询问眼光,照例没多说话。

    盛语昕突地爬进车里,朝他唇畔一啄。“记住我的吻,你就会有空来。”随即退出车外,将门关上后才笑着挥手。

    谭岩收回视线,车子缓缓驶入车阵,他惊觉自己也开始对她依依不舍起来……

    不行!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以为他没看见她流泪,其实他心知肚明,当她被他主动拥入怀里时,在她伸手拭泪之前,她的泪水就已悄悄渗入他的衬衫,只是当时的气氛那么美好,而她表情又那么楚楚可怜、身子那么柔软,他怕她自责,只好装作不知道。

    忍不住对她好,也忍不住贪恋她的柔情,固然他未曾将吻她的欲念付诸实行,伹他确实放任自己享受与她躯体相贴的感觉。

    可是这样就够了,再多,他铁定管不住自己的理性!

    若他不严加控制自己的情感和行为,到时害她泪流成河,他于心何忍?

    就让她以为他是个无情的男人吧!

    拿起手机,他毅然将电源关闭。

    希望他的情动,随着切掉的电源,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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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昕,别再打了,他根本就摆明不来了。”眼见盛语昕不死心地直拨电话给谭岩未果,葛镐一愈看愈火大。

    “他会来!一定是手机没电……”

    “你打去公司不也一样找不到他的人?”葛镐一狠狠地泼下冷水。

    “那就表示他不在公司呀!”

    “不管他在哪里,他不想接你的电话,这么明白的事实,你怎会不懂?”

    “我……我不相信谭岩会像你说的故意不接我电话。”可她打电话打得手指都痛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下午两人相处还很愉快,他温柔的拥抱她,甚至差点亲了她,而她谈着童年往事,言谈间,他也对她受伤留下疤痕表现得那么怜惜。一切都好好的,又没发生什么错误或冲突……

    虽然在来镐一眼镜公司的一路上,他是沉默了一点,道别时对她要他来接自己的要求表现出为难的表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从此不再接她的电话呀!

    “我送你回去吧!语昕,别再坚持了。”

    认识她那么久,葛镐一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用你送了,我自己走回去。”盛语昕仍然将手机握得紧紧的,抛下一句话后,便迈步走出眼镜公司。

    “语昕,你有必要这样吗?让我送你回去啦!”葛镐一追喊着,却只见她头也不回疾行而去。

    他颓然转身,将多年来所有不被她青睐的怒气,全怪罪到使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头上——谭岩。

    这个家伙到底耍了什么阴险诡计,竟将盛语昕迷得如此晕头转向?

    “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葛镐一握拳下定决心,就算追不到盛语昕,他也会以一个朋友的立场,保护她不被任何人伤害,尤其是像谭岩那般冷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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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语昕疾步走在街道上,她明知该回公司继续工作,可脚步却无法接收头脑的指令,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不该这样的,谭岩不该会这么做。

    就算她与他相识不久,但认识之后,他们几乎每天见面,他总是随传随到,从来不失约,更不曾让她找不到人。

    他一定是出事了!

    随着这个猜测,盛语昕整个人绷得更紧,握着手机的手心不断沁出汗来,脚步也益发急促。

    她找不到他的人,也许该想办法联络他的家人或朋友,至少确认一下他没有出事,他人很好。

    然而,她不认识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认识他的朋友……

    固然她知道他是谭氏企业的三公子,那又如何?电话她打了不下数十通,得到的答复一致是不知道谭副总去哪里、谭副总没有交代任何事情、没有经过同意不能随便透露谭副总的家里电话号码……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认为自己直接找上门是可行的办法。

    不!她没那么厚脸皮。

    盛语昕,你一定陷得很深了,不然不会因为他一时的失约,就搞得自己失魂落魄、心乱如麻!

    自嘲的声音在心底回旋,她终于停下脚步,虚软地靠向身边的建筑外墙上,闭上了眼睛,因慌乱而略见苍白的薄唇下意识一扯,勾勒出一抹凄楚的苦笑。

    行人在她面前来来去去,车水马龙的杂沓声响不绝于耳。夏日清风暖烘烘,轻拂过她的颊边。黏腻的感觉使她想起了那一记棉花糖亲吻的滋味,她眼睛倏地酸涩起来,难受得好想哭,闭着的双眼再也没有勇气睁开。

    “语昕!”熟悉的男声大声呼唤着她。

    在泪落下之前,她张眼直视着路旁那辆熟悉的车子,没有一丝悸动,没有任何感觉,更没有所谓喜悦——

    只因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她挂念的男人,而是小时候眼睁睁看见她受伤,血流如注却还吃莲雾吃得喜孜孜的不肖老哥——

    盛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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