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华这一番话里带着刺,凌俐早就见惯不怪了。

    所谓的搅屎棍一样的人生,说的就是丁文华,对于这每天不作天作地时不时彰显一下存在感的人,实在是没有搭理的必要。

    凌俐低头拿抹布浸了热水擦着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把每个角的油渍都清除干净,又换上一张干的毛巾,将桌面的水渍吸走。

    丁文华见凌俐没有回话视她为无物的模样,声音里更带了几分怒意:“你倒是好心,要是引来一串又一串吃白食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凌俐擦干净桌子直起腰,终于淡淡说道:“陈米饭加老坛里酸掉牙的萝卜片,这样的饭都能吃下,必定是真有什么难处,并不是坑蒙拐骗的人。”

    见凌俐说得合情合理,丁文华倒是找不到由头发作。

    之后,她眼睛瞟向一旁的南之易,仿佛逮到新把柄一般:“凌俐,自己白吃白喝就算了,还捎带别人,吃垮你舅舅,你也得喝西北风! ”

    凌俐说了刚才那番话,本来不想搭理丁文华的,但是她一番含沙射影,战火都烧到南之易身上了,也就不再忍。

    她把手里的毛巾摔到桌上,扬高声音:“我又不是好手好脚的还让别人养的那个,请个客而已,钱我早交给舅舅了,不劳你操心,别一天就盯着别人的钱袋子。”

    丁文华本来就是习惯性地刺凌俐两句而已,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凌俐会回嘴,再看看一旁坐着的的南之易虽然不言不语,不过身高腿长的也不像她能惹的人。

    但她一直嚣张惯了,心头那口气实在吞不下去,忙不迭唱起对台戏:“你倒是出息了,找了男人来撑腰。可怜你表哥,守着金山银山用不了,还得出门打工挣钱,到头来给别人作嫁衣裳。”

    凌俐听她说得难听,张了张嘴刚要碡去,旁边的南之易却喊住她,又缓缓问道:“有种植物叫肉苁蓉,别名疆芸、地精,还有人叫它沙漠人参的,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凌俐被他问得一愣,暂时放下丁文华的事,看向他:“什么?”

    南之易笑了笑,又问:“还有种植物叫草苁蓉,别名独根草、兔子柺棒,学名叫列当的,也可以入药,你又知不知道是什么?”

    凌俐一头雾水地摇着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南之易重重垛下汤碗,满脸的嫌弃:“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么笨!”

    凌俐刚被丁文华说得一肚子气,这会还被南之易抢白,叉着腰正想回敬他两句,南之易却冲她眨眨眼,眸子里藏着一抹笑意,这明显有后招的表情,让凌俐吞下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那你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这一下又把凌俐问住。她歪着头想了半天,语气里带着点试探:“都是药?”

    南之易摇摇头:“不对。”

    她又回答:“那都是苁蓉?”

    南之易又摇头,嘴角的一抹笑看得凌俐摸不着头脑。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缓缓说着:“这两种都是寄生植物,离了宿主就不能活的那种。要不是长对了地方,早被一股歪风刮走了。而且,就算天天泡在营养液里,也就只能长那么高,一副怂样。所以,还是杂草好啊,说不定哪天就长成参天大树了。我的话,你懂了吗?”

    凌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以为南之易只是故意岔开话题,结果却是一番含沙射影,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人”丁文华再蠢,也早就听出来话里话外的鄙视。

    然而这两人并没有跟她说话,一直讨论的也都是草药啊杂草什么的,句句与她无关,却又句句戳心。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满脸通红站了一会儿,干脆抱着孩子气冲冲走了。

    凌俐看了眼丁文华的背影,转过头有些无奈地说:“看吧,气跑了。”

    南之易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过跟你科普一下植物知识而已,我看她是突然觉得自己对植物有兴趣,回去好好学习了吧。”

    说完,也就不再言语,拿起筷子低下头继续吃饭。

    再之后,凌俐不过进厨房端了两趟菜,得空过来看他时,盘子里的菜几乎已经吃完,他则挺着肚子一直喊着“好撑”。

    凌俐一边收拾着桌面的餐具,一边忍不住劝他:“你吃太快了,对胃不好。”

    南之易抚了抚肚子,一脸的好笑:“你这话,和田大妈经常唠叨我的一模一样。”

    “田大妈?”凌俐一头雾水。

    南之冲她笑笑,说:“你见过的,1802那厮,田正言。”

    听到是那个出轨的渣男,凌俐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除了脸上微不可见的一丝鄙视,再没有其他表情。

    南之易本来等着她惊呼出声,这一下很有些奇怪。

    他歪着头看她满脸的惊奇:“田正言不是你们业内的大牛吗?你怎么都不膜拜一下?为了考他博士很多迷妹打破头的,哪像我每年只能在一堆目光呆滞的宅男里挑。”

    凌俐被他问住了。田正言?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的,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捋了捋头发,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专注于实务,好像不是那么了解学界的事。再说,我本科不是学这个的。”

    南之易正含着一口茶,被她惊得差点呛到。好容易咽了下去,折过脸眼睛瞪得溜圆:“那你是学什么的?”

    她幽幽回答:“计算机啊。”

    这答案让南之易很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摇头笑道:“你是鸮鹦鹉吗?”

    凌俐黑人问号脸:“啊?”

    南之易笑得很开心:“作为鸟类,鸮鹦鹉只会爬树不会飞,你呢,明明不善于人际交往,偏偏不当码农跟计算机好好谈恋爱,跑去和法律较劲,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究竟为什么要考律师?”

    凌俐有一时的怔愣。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这条并不好走的路,又为什么坚持走到现在?

    这其中涉及到太多的故人和往事,以及她当年一时猪油蒙了心或者说是瞎了狗眼看错了人。反正,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清了。

    她咬了咬唇,含含糊糊回答:“这说来就话长了,反正,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凌俐这一副不愿深说的模样,倒是让南之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本来以为粉妹会和其他学过法律的妹子一样,一听到他那好基友的名字就兴奋不已,叫嚣着要他引荐。结果这孩子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引到他想说的那个方向。

    好一会儿,他终于眯起眼睛,决定强行把话题掰过去:“反正也选了这行,就该加深加深对法律的造诣。如果你想考老田的研究生,我可以帮忙。他虽然不带硕士,不过我说的他一定会听,说不定还会漏题给你,你只用管英语政治就好。”

    这本来好心好意有心讨好的一番话,却让凌俐被踩中了痛点一般,忍不住眼角一抽,嘴里都有些发苦。

    对于这些学霸学术狂人们,大概研究生考试一碟小菜似的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对于她,连续在那考试上失败了两年,分数还一年不如一年的,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尝试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三次。

    凌俐摇摇头,声音里带了点情绪:“我是律师,不是非要读到硕士博士圣斗士的书呆子。再说了,女人读到博士可是会被嫌弃是第三种性别的人的。”

    南之易马上被她的话带歪,不满地敲敲桌面,表情难得严肃起来:“别指着和尚骂秃驴啊,吃着博士僧们改良过的蔬菜粮食水果,背后却说他们是呆子?还有,女博士凭什么被嫌弃?那是一帮子臭男人读书读不过别人心里泛酸的话,你可别当真!”

    凌俐忽然想起面前这个可是管着一大帮“博士僧”的“住持”,而自己一时嘴快的吐槽,确实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

    她赶快跟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自知之明的,我实在不擅长读书这件事,谢谢您的一番好意。”

    南之易看了看她,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终于点点头:“行,你承情就行。”

    说完,他又伸出手,竖着三只手指在凌俐面前晃了晃,强调着说:“你欠我三次人情了。第一次,我帮你出过庭赢了官司;第二次,你二话不说揍了我一顿,我没追究;第三次,刚才我想推荐你考硕士,是你自己不愿意考来着。”

    顿了顿,他忽然又竖起一根指头:“忘了,刚才还帮你教训了个没事找抽型的中年家庭妇女,四次了。”

    凌俐嘴角一抽,冲他干笑两声,收拾了盘子碗筷子,准备拿进厨房去洗。

    转过身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起来,今天南大神好奇怪,怎么跟她计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

    晚上九点过,客人渐渐散尽,凌俐和舅舅舅妈吃了饭,桌子都收拾干净,南之易居然还没走,端起已经换过三次水的苦荞茶,小口小口抿着。

    凌俐一面做着手里的活,一面忍不棕头头看他。这么冷的天,他里面一套西装,外面一件薄薄的大衣,毛衣也没穿,真的不会冷的吗?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若有似无的目光,时不时向她身上瞟过来,让她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很有些不自在。

    凌俐收拾完最后一桌,抬腕看了看手表,慢慢踱到他面前,说:“已经十点过了,南老师你不用回家的吗?米粒和古丽,肯定想你得很。”

    南之易斜斜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不用下逐客令了,我马上就走。”

    被人说中心事,凌俐立在原地讪笑着,很有些尴尬。

    不过,南之易站起来却没动,看向也是一动不动的凌俐,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几秒后说道:“不如,我先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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