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急如焚、心急如焚,有谁知道他的心有多苦?求得到是苦,求不到更苦!但至少他要她活下去,要她活下去,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父皇——给他一条路!

    沿着山壁跪下,李凤雏双手用力地搥着山壁,一下重过一下,哪怕力道重得让他的双手皮开肉绽,鲜血激溅,也不住手。.

    「王爷、王爷,你冷静一点,我们先回冷宫,先回冷宫。」则影丢开伞,双手接住他击向山壁的手,却被蛮力给撞上山壁,震得几乎碎骨,他却抿紧嘴不吭声,反抓起主子的手。「王爷,回去看看娘娘,好吗?」

    李凤雏缓缓抬眼,意气风发不再,桀骜不驯已逝,那模样,完全是个被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孤魂。

    「王爷,属下送你回去好吗?」则影抽紧喉口,试着拉起他。

    李凤雏垂下脸,任由他拉起,脚步蹒跚地走着,迎着冻骨风雪,一条黄丝带受不住强劲的风雪被打落,朝他飞来。

    他动也不动,任由黄丝带打上脸。

    他不痛,最痛的,他已经痛过了。

    然,突地——

    「王爷。」

    李凤雏蓦地抓下脸上的黄丝带,凛目细听,却只听得见风雪呼啸而过的嘶叫,而非方才的清脆女音。

    「王爷,怎么了?」则影发现他动也不动,回头看着他。

    「这时节,怎又有黄丝带?」他问,声音瘖痖难办。

    「那是皇上下令系绑的,皇上说,鹂太后的忌日将近,又适逢娘娘昏迷不醒,遂令宫内宫外全系上丝带,是要祈福用的。」

    「是吗……」他撇唇哼了声。.

    正当他欲再走时,竟又听见清细的女音再现,一条黄丝带又迎面落下,在他欲伸手抓拿时,却突地又飘起,朝他的左手边不断飘去,他顺着视线而去,竟在空中瞥见一抹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个女子,对他浅噙慈爱笑意,缓缓朝山壁飘动而去,藕臂微伸,指向山壁的某处。

    「鹂儿在此,答谢王爷。」那身影欠了欠身,瞬地消失不见。

    李凤雏瞪大眼,浓眉狠攒起,怀疑自己是不是瞧见了幻影,但就算是幻影,被骗一回又如何?

    于是,他甩开则影的手,一路朝鹂儿方才所指处而去。

    「王爷?」则影只能快步跟上。

    李凤雏触碰着冰冷山壁,上下左右全不放过,然而依旧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气恼地朝山壁击下一掌,不料山壁喀的一声,竟被他推开了一个缝,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扇门,只是与山壁嵌合得太完美。

    他微颤地推开门,里头就和他幼时待过的鸾凤殿一模一样,只是换了地方,殿宇的设计分毫不差,不同的是,这里加上了围墙,而且确实极高,内为寒铁打造的门,锁炼垂落在地。

    一切如凰此叙述相符,肯定是这里了,对不?

    这儿是父皇重建的鸾凤殿,筑上了高墙,以为在这里,就没人伤得了母妃?傻父皇,母妃早已不在了。

    「王爷。」则影跟着踏进门内,便被眼前碧丽堂皇的宫殿震住。

    「……找到了。」他面无表情,身子却因狂喜而发颤。

    他,会珍惜眼前可以掌握的,不要跟父皇一样,等到母妃不在后才抑郁而终!

    「真的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李凤雏仰天长啸。.

    *

    行色匆匆地回到冷宫,李凤雏尚来不及说出好消息,便见娥常垂泪的面容。

    目睹这一幕,他倏地抽紧下巴,快步走到床边,望着恍若已无生息的妻子。

    「凰此?」他轻唤,心失去了跳动。

    冉凰此没有反应,长睫连颤动都没有,整个胸口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

    他的心锐痛,麻感如浪,波波打向心间,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娘约在半刻前呼息愈来愈浅,我想去找王爷,可是又不敢离开娘娘……」娥常已哭成泪人儿。

    李凤雏浑身发着颤,无法控制。

    「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找到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怎能不等我?!」他一刻不敢歇,究竟是为了谁?「我们走!现在马上走!」

    不拿厚袄雪衣和锦帔,他直接用被子将她包裹着,迅速抱起。

    「皇叔,你要带皇婶去哪?」刚赶进冷宫的李隽一头雾水。

    「走开!」他单手挥开侄子。

    「皇叔!」李隽动作利落的闪开,瞧他直往外跑,也跟着追上。

    则影怕陷入疯狂的主子,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手刃李隽,只好赶紧跟上,在路上把先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清楚告知李隽。

    外头雪虐风饕,狂雪打乱了方向,然而李凤雏却如魅似影,在银白的阒夜中快速行进,来到山壁后的鸾凤殿,进前殿,过十字桥,到后殿,右廊后方倒数第二间房门前。

    他停下脚步,瞪着那扇妻子口中谜样的门。

    打开这扇门,凰此也许就可以活下去,但他呢?

    凰此说过,也许他到不了有她的地方,又也许他会死在这扇门后,但……这一步不踏出去,她就要在他怀里失去温度了。

    「皇叔!」李隽满身风雪地赶到。

    李凤雏神色涣散地侧眼睨着他,收紧的力道将怀里的女人箍得更紧更牢。

    「皇叔要带皇婶走了吗?」他问得极轻,尽管他气喘吁吁。

    冷淡收回眼,李凤雏若有似无地轻点头。

    「隽儿在此拜别皇叔、皇婶。」李隽倏地掀袍,双膝跪下。「隽儿会往皇宫里日日夜夜为皇叔、皇婶祈福,愿以皇朝兴盛换仁叔与皇婶白头偕老。」

    闻言,他的黑眸透着抹无法言喻的激动。「傻子,我到底做了什么,要你拿皇朝的兴盛相换?」

    「这是皇朝欠皇叔的,是隽儿欠皇叔的。」李隽抬眼,清俊眸色流露着别离的不舍。「隽儿永远记得皇叔在众皇子面前保护了隽儿,记得皇叔踏进良鸠殿,抱回母妃的尸体,这些恩情,隽儿无以回报。」

    李凤雏无言瞅着他,突地掀唇低低笑开。

    这傻瓜,明知道他做那些事,为的根本不是他……垂眼瞅着恍若已无生息的人儿,他轻轻推开门,里头是一片吊诡不透光的黑暗,临行前,他再度回头。

    「隽儿,我走了。」声音是哑的。「我走后,封了这座殿。」

    「隽儿拜别皇叔。」

    「属下拜别王爷、娘娘。」

    李隽与则影两人双双跪伏在长廊上,而娥常亦跪在长廊一端。

    看着三人,他突地想起,凰此曾问过他,他以为则影为什么对他忠心耿耿?

    他一直以为众人对他逢迎拍马屁,是因为畏他惧他,从未想过,他也能够深得人心,只因他的人,而不因他的权而臣服于他。

    凰此让他明白,原来,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孤单。

    若,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刻,若两人之间只能存活一人,他的选择,毫无疑问。

    踏出脚步,立即觉得脚下虚浮,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不断推挤而来,身后的门也不知何时自动掩上。

    李凤雏咬着牙,继续往内走,巨大的力量却不断压缩着他,不断侵袭他的四肢百骸,像在拉扯他的双臂,要他放手。

    不!不放!谁来都不放!谁都别想从他手中扯掉凰此!

    然而,那是一道强制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可怕能量,硬是教他脱了手,凰此从他手中滑落,他伸长了臂,却怎么也构不着,只能看着裹着丝白被子的她,被不知的力量拉扯得离他愈来愈远。

    「凰此!」他张口暴咆,目眦欲裂。「不要!不要啊!」

    他吼,他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自己亦被一股莫名力量朝深处重扯。

    他笑得凄楚,陡然放松全身,任黑暗将自己吞噬。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若不能和凰此在一起,去哪……都一样了。

    *

    第20章(2)

    冉凰此缓缓张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床帘,但特别的是,身边竟然没半个人。

    她忖了下,难得的觉得自己睡得真饱,那种重得几乎快要抬不动脚的疲累感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正不解,余光却瞥见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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