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霜烧了火,将火炉放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环儿正在收拾床铺,念秦在沈琅歌的怀里安然入睡。沈琅歌低下头,看着睡得十分安稳的念秦,脸上的那一条红印子仍旧叫人心疼,她不由得叹气,说:“吟霜,环儿,委屈你们了,你们当本宫的宫女真是不幸,还要跟着本宫受罪。”

    “娘娘,您说什么呢。”环儿从沈琅歌的怀里接过了念秦,将他轻轻放进摇篮之中,“奴婢们只想跟着娘娘,照顾好娘娘,什么幸不幸的,娘娘待奴婢们好,奴婢们全部记在心里呢。”

    “呵呵。”沈琅歌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站起来搓了搓冰凉的手,吟霜将几块热碳放进小手炉中,再用粗布包上,递给了沈琅歌,“娘娘注意着,别着凉了,拿着吧。”

    小手炉很暖,逼出了沈琅歌的眼泪,她冷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想到本宫也有这样一天。”

    夜逍遥的海誓山盟与承诺已化为乌有,为了那贱妇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叫她们母子俩住进这样寒冷如地窖一般的地方。可恶至极!

    还好,幸运的是她对夜逍遥并没有太大的感情,因此走到这一步,她也并不是十分难过,只是夜逍遥违背了他的承诺,她心中不悦。

    “娘娘别想太多了,皇上的子嗣没了,所以才会迁怒于娘娘的,这件事情也不是娘娘的错,等皇上想明白了就自然会让娘娘回养心殿去的。”环儿走到沈琅歌的面前,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娘娘,天气冷了,这永寿宫常年冰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本宫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沈琅歌淡淡地笑着,将大衣披上,一阵暖意袭来,“本宫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做呢,怎么会因为皇上的一句气话而自甘堕落呢。”

    吟霜静静地看着沈琅歌的背影,暗自赞叹,不愧是秦皇帝的女人,这般大气沉着,非常人能比。

    这一夜沈琅歌睡得十分安稳,第二日醒来,就看见柳白夜坐在她的床边,凝神望着她。她恢复了些气力,一脚将他踢飞:“柳白夜,你昨天跑哪里去了?”

    “昨天出宫办事了。”柳白夜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怪不得皇上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哼,他以为他能关得住我么?”沈琅歌抿嘴笑了笑,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块令牌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出城的令牌?”柳白夜的脸立即黑了起来,“你别忘了,皇上已经把你禁足了,而且现在外面很乱,我建议你最好是不要出去。”

    “所以你的建议也只能是建议。”沈琅歌翻了个白眼,将讨人厌的护指拆了下来,“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念秦我会交给环儿和奶娘照顾,我要去看流云和小雪。”

    “是的,你一直挂念着他们。”柳白夜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但外面很乱,你知道吗?有人在反叛。”

    “反叛?”沈琅歌猛地坐了起来,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没穿外套,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谁在反叛?反叛谁?”

    “武林中各大帮派已经在各个地方训练精兵,推崇碧山掌门袁晓天作为首领,现在已经占据了西南西北这两块,不日就要进军黎国。”柳白夜沉声说道。

    “黎国?反叛?”沈琅歌突然感觉到这些词语离自己非常遥远,她茫然地看了一眼柳白夜,“你说武林反叛,为什么?武林和朝廷不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吗?”

    “朝廷杀了太多武林掌门。”柳白夜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悲不喜,亦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夜逍遥才心烦意乱,昨日你一闹他才这样吧。”

    的确……沈琅歌暗暗回想起那几日的事情,血流成河的尸体堆积成小山,武林中的人是最讲情义的,掌门死了,剩下的人不可能不报仇。但……

    “势力很大吗?”

    “很大。”柳白夜的回答让沈琅歌的心里一凉,他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所以出宫很危险,非常危险。”

    “我不会暴露我是宫中的人。”沈琅歌低下头,绞着手指,“夜逍遥没有跟我说,我也不清楚,如果真的打进来,会怎么样?”

    “多半是黎国战败。”

    “没有别的办法?”沈琅歌纠结地看着柳白夜,“你是往届的武林盟主,至少也应该去解释解释吧?这件事情……黎国……”

    “你什么也不知道。”柳白夜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不希望黎国战败的原因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夜逍遥!”如果不是因为夜逍遥是黎国的君王,管他什么打仗不打仗的,她才管不着。

    “你喜欢他?”柳白夜挑了挑眉,脸黑得很可怕,眸子也十分阴沉。

    沈琅歌摇了摇头:“不喜欢,只是他对我有恩,我们也认识多年,总不会看着他陷入困境。”

    “他不会陷入困境的。”柳白夜勾了勾嘴角,环抱住胸,“黎国没有之后他可以去别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清楚?”沈琅歌狐疑地看着他。

    柳白夜转过身来,银白色的长袍在他的身后扬起来,他眯起眼眸,探过身子看她:“因为我昨日出宫就是去打探这件事情,事实上我们都阻止不了,武林打算对朝廷怎么样,听天由命。”

    “武林中人占黎国人数的大半,如果打起来,多半是黎国战败,可黎国也可以找友国帮忙啊!”

    沈琅歌抬起头,看见柳白夜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说的是天朝?你觉得秦烨可能帮他?”

    确实,秦烨恨夜逍遥恨得要死,天朝与黎国虽然表面上友好和谐,可彼此却恨不得彼此的国家瞬间崩溃倒塌,遇见这种紧要关头,怎么会出手相助?

    夜逍遥现在一定很头疼,她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还出城去吗?”

    “出!怎么不出?就因为这点事情不出城了么?”沈琅歌扯过自己的外套和大衣,将帐帘关上,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只是,黎国有难,我这个黎国皇后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按我说,夜逍遥自己有办法,就看他愿意不愿意了。昨天他那么对你,你还要为他着想?”

    柳白夜说的话很有道理,夜逍遥昨天竟然把她遣派到这种鬼地方,害得她捱了一夜的冻,她干嘛要去帮他?说不定到头来他也只会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罢了,因此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要做我自己的事情。”

    出了城门,沈琅歌发现这一次的气氛果然非比寻常。

    大街上人潮稀疏,街道两旁的商贩也是少得可怜,偶尔有几个残烛老人在卖烧饼,可沈琅歌他们的马车走过好几条街才能看见一两个人,即使是白天,也是荒凉至极。

    “怎么会变成这样?”沈琅歌叹息着放下轿帘,垂下了眼睑。

    “京城里还算好的,因武林中人不是很多,别的地区人烟稀少,大多都逃亡了。”

    “只不过隔了数月……怎么变化就这样大……”沈琅歌喃喃自语,想到那些受苦的老百姓,她的眼泪便滚了下来,拿出手帕拭泪,又说,“夜逍遥没有镇压吗?”

    “镇压几乎没什么用,因这一次的叛变来得措手不及,对方在短短的十天时间里已经攻陷了两个大地方,而黎国近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士兵们的干劲儿也并不大,因此连连打了败仗。”

    “夜逍遥从来都没跟我说……”沈琅歌吸着鼻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时常见他愁眉苦脸的,却不想是在苦恼这件事,对了,冷知书的哥哥冷向天不是个能打的将军吗?为什么不派他去?”

    “你的消息已经太慢了,夜逍遥已经把冷向天派去了西南对抗,现在还不知道结果。”

    对于沈琅歌来说,打仗是一件极劳命伤财的事情,既是伤害了百姓,又是浪费了银两,最后争夺到的不过是个人的利益而已。

    “这件事的起因是夜逍遥,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多的帮派掌门?因为他们叛变?可是先前并没有……”

    “不管之前是怎么样,现在他们叛变了。”柳白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看见沈琅歌拿着帕子擦眼泪,十分伤心的模样,又劝道,“别哭了,快到沐流云他们的府邸了,听说千叶雪有喜了。”

    “真的?”沈琅歌一下就将眼泪逼了回去,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又撇撇嘴说,“你怎么会知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来之前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柳白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另外你也要做好回宫中之后接受惩罚的准备。”

    “所以我要在外面多玩些日子才回去。”沈琅歌擦干了眼泪,喜滋滋地说,“一般呢,夜逍遥发现我不见了,就会大发雷霆,但是到了第四天,他就会开始着急了,那时候我再回去,他就会庆幸我安然无恙了。”

    “我想他现在也没心情顾及你,因为战事连连失败。”柳白夜冷笑一声,瞥见了沐府,掀开帘子对那马夫说,“停在门口。”

    下了马车,沈琅歌与柳白夜一齐走进府邸,沐府真是宽敞,虽然说和皇宫没得比,但是对于沐流云和千叶雪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府邸之中景色优美,梅花开得正艳丽,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琅歌!”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沈琅歌还未反应过来,继而就被一个大大的拥抱抱住,一阵奶香味儿扑鼻而来。

    沈琅歌嘻嘻笑着,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千叶雪之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喜恭喜啊!听说有喜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千叶雪竟然流露出娇羞的神色来,低着头抿着嘴笑了笑,扭扭捏捏的很不好意思:“琅歌,你好久没来,我都想死你了,你赶快进来。”

    千叶雪一手挽住沈琅歌的胳膊,又看向柳白夜,面色绯红道:“柳公子也进来吧。”

    绕过长廊,她们来到了大堂,沈琅歌扶着她,见千叶雪的肚子还没显怀,伸手摸了摸,说:“不知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流云说了,男孩儿女孩儿他都一样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女孩儿多一些。”说起这些,千叶雪的脸红彤彤的,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又不是小女孩了,害羞什么,你要生了个女儿啊,就来给我们念秦做妻子。”沈琅歌搂住了她的腰,看见千叶雪和沐流云二人相处融洽又幸福,竟像是圆满了自己的心愿一般,十分满足。

    坐在大堂内,手脚利落的丫鬟们倒了几杯茶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千叶雪握住了沈琅歌的手,低声说:“自从我成亲之后就一直盼呀盼,希望琅歌你来看看我们,我也没什么朋友,这院里虽然人多,但能说话儿的却一个也没有,今天你来了,我不知有多高兴呢,就是没把念秦带来,让我也亲一亲。”

    “我出宫可不容易,今天还是偷溜出宫的呢。”沈琅歌眨了眨眼睛,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诺,你这茶叶倒是比宫里的好喝许多。”

    “琅歌你说笑了,这里的茶叶怎么比得上宫里的。”说到这里,千叶雪叹了口气,眼圈却也红了,“琅歌,在宫里不好过吧。”

    “诶?怎么?”沈琅歌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

    “我听说皇上又选了一个妃子。”千叶雪红着眼睛看着她,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琅歌,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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