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箴破涕为笑,接过那只绣工拙劣的浅藕色荷包,温柔地道:“傻细儿,姊姊可以教你呀。”

    “大姊姊,这个荷包真的太丑了,你别看。”邓细懊恼地嘟起了嘴,就要抢过。“我再试着缝一个好的送给你,这个就铰了吧!”

    “不,别铰别铰,我很喜欢。”她连忙阻止,小心翼翼地将荷包系在自己腰间,感动地对着妹妹展颜一笑,“这是细儿头一回绣的荷包,姊姊会永远留在身边做纪念的。”

    “姊姊……你待我真好。”邓细神情有些恍惚怔忡,喉音竟有些呜咽了。

    “细儿,姊姊只盼你过得好。”她含泪笑道。

    能看到妹妹懂事,邓箴忽然觉得过去这些年来的纷纷扰扰,经历过的难过与痛苦,好似都值得了。

    接下来几日,她们俩竟似又回到了旧日幼时相互扶持爱护的姊妹情深,邓箴原有的莫名提防也渐渐放下。

    直到今日过午,抱着一堆绫罗布匹回到侯府的邓细,兴奋地将一匣子饵食塞给了她。

    “大姊姊,这是我今儿在东街庆元坊无意间尝到的饵食,可好吃了。”邓细兴冲冲地道,“我吃了整整大半碟子呢,而且庆元坊每日只卖二十份,抢的人可多了,这一匣子还是我跟人磨了大半天才央求他让给我的。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可得和姊夫好好吃完它。”

    “什么姊夫?你、你这嘴也不把个门。”邓箴小脸迅速红透了,羞窘地瞪了她一眼。

    “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邓细抿唇一笑,催促道:“快去快去,这饵食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温热着的,你不是说姊夫……呃,侯爷这两日胃口像是好些了,说不定今天他还能多吃得下一两块呢!”

    她也有些意动了,打开匣盖看见里头干净精致地装盛着的八小方淡绿色的刻花饵食,花纹美丽,香气扑鼻,不禁欢喜地微笑了起来。

    ——他应该会喜欢吧?

    邓箴像捧着珍宝般,亲自捧着匣子去了议事堂。

    文先生和燕奴正在对着半卧在软榻上的默青衣禀报些什么,见到邓箴走近了议事堂门口,不约而同停下,而后眯眯儿笑了。

    “夫人来了。”燕奴大嗓门嚷嚷……

    邓箴小脸红霞满布,羞得都想找地儿钻去了。“不,不是。”

    “今天还不是。”燕奴对她眨眨眼,笑得可暧昧了,下一瞬却闷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肋下假意倒退了三步。

    “主子,您、您见了夫人就不要燕奴了?”

    “多嘴。”默青衣白玉般的脸庞也有一抹可疑的红晕,不过抛向燕奴的眼神却是笑得很危险。

    燕奴吞了口口水,后颈寒毛直竖,赶紧跟老谋深算……咳,是最有眼色的文先生就要退下。

    “两位大人请等等,”邓箴满脸尴尬地道:“阿箴携来的这匣饵食犹带温热,闻来香气诱人,冷了便不好吃了,侯爷尝几块,其余的还要请两位大人也捧捧场。”

    “呃——”燕奴表情有点怪异。他胆儿虽肥,却也还没肥到这个程度啊!

    文先生倒是笑吟吟地道:“您亲手所制的可口饵食,得由主子发话,我等方敢恭领的。”

    邓箴连耳朵都红了,正要解释不是自己做的,一旁的默青衣已经白了那两家伙一眼,主动接过那只匣子,捻起一方就要入口——

    “慢着!”她眼尖地发现细软的淡绿色饵食在他修长指尖间微溢出了点眼熟的红色,心惊狂一跳,扑过去打掉了他手上的饵食。“先别吃!”

    她突如其来的违常举动令在场之人全愣了一瞬,随即气氛僵凝诡异了起来。

    “阿箴?”默青衣清俊苍白的脸庞隐带疑虑与关切看着她。

    她的心怦怦如擂鼓,粗鲁地剥开了匣子里其余饵食的内馅,看清楚之后,小脸乍然惨白成一片。

    “这是赤小豆……细儿自五岁那年误食了赤小豆,头目浮肿全身红斑……痊愈后她就再不敢吃赤小豆,她、她今日怎么可能在庆元坊吃了整整大半碟子?”她唇色发白,神智恍惚,哆哆嗦嗦地喃喃:“这饵食……这饵食……”

    ——我吃了整整大半碟子呢!

    ——看在我这么羊苦的份上,你可得和姊夫好好吃完它。

    怎么会?怎么……怎么可能?

    可细儿近日反常的乖巧温顺,不争不闹……她内心隐隐骚动的莫名不安感……

    所有她强迫自己刻意压抑、漠视的蛛丝马迹……——浮上心头。

    第11章(2)

    下一霎,邓箴猛然咬牙,转身气势汹汹地冲出了议事堂“快跟着她!”默青衣焦急地大喊了一声,心口处不知怎地剧痛如针刺起来,却还是强忍住起身也要追过去。

    燕奴和文先生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心知阻止不了对邓箴关切至深的主子,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燕奴火速背起了默青衣,文先生则是分头下令,速至庆元坊逮人!

    邓箴冲进邓细的寝房,一眼就看见了拎着只大大包袱、形容慌张鬼祟的邓细时,所有脑中翻腾的满满愤怒痛苦和疑惑,霎时都有了答案——她心一凉,泪水夺眶而出,二话不说,上前狠狠地甩了满脸心虚的邓细一巴掌!

    “你对侯爷做了什么?!”

    邓细被打得摔跌在地,面颊瞬间肿得老高,头晕眼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邓箴大吼,心痛若绞,泪如雨下。

    “你都知道了?”邓细挣扎着爬了起来,满眼血红地怒瞪着她,宛如老鹗地尖笑了一声。“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你疯了……”

    “我没疯,反而是你这个傻子,蠢货,你知道今天要不是默青衣死,就是我们邓家人没命吗?”邓细猛的一把握住了她的颈项,狰狞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算你知道了,我估计你也会下不去手……哼,还真以为这个男人是你的良人呢!”

    邓箴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她。“住口,我不准你污蔑侯爷!”

    “我污蔑他?哈哈哈哈,你还在这里扮哪门子贤妻良母?别恶心人了。”邓细欺近她,阴侧恻地压低声音道:“他和他娘亲身上的蛊毒,是出自我们阿娘的本命蛊,这蛊害死了先侯夫人,还令他病痛缠身活不过二十五岁……你说,他要是发现了,还会放过我们吗?”

    邓细自那日知道了这埋藏多年不可告人的天大丑事秘辛,又得到陈氏族长亲口允诺送她进二皇子府做贵妾,享受日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那满心满脑唯恐事发后被镇远侯府追究打杀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诱惑和喜悦弥平了。

    只要药死了默青衣,她日后便是二皇子的爱妾,是皇家的人上人了。

    ——哈,陈大郎君那个没用的东西,总算干了一回替她铺桥拉纤造通天梯的好事儿!

    “不可能!”邓箴如遭雷击,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梦魇般的惶惧深深攫住了她,那仿佛已遗落在幼时的不堪记忆,宛如恶鬼般如影随形地扑将上来。“阿娘的……不可能……会是他……”

    邓细敏感地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兴奋得意得近乎颠狂的神情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阿娘的本命蛊?那,难道你也早就知道了阿爹当年被李昭仪退亲后,这才远赴苗地娶的阿娘……”

    “李昭仪?什么李昭仪?”她恍恍惚惚像丢失了大半魂魄。

    “我就说你这傻子怎么可能会知道这多年前的个中秘辛。”邓细洋洋得意,昂起下巴。“陈氏族长都跟我说了,祖父当初为拢络讨好李昭仪,不惜受命骗去阿娘的本命蛊,好让李昭仪做一石二鸟之用——安定伯府,邓家,借着先镇远侯夫人的胎,联手拉下了独孤贵妃,啧啧,真是好算计啊!”

    “小、小时候,”邓箴置若罔闻,浑身剧烈冷颤,牙关战战地喃喃自语,“我曾夜里醒来,听阿娘、阿娘哭着跟阿爹说,本命蛊一旦成了子母蛊……逆天悖德大伤阴鸷……有朝一日注定得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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