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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姝目光随即定格在乌迦腰间的长剑上,见惯了北疆人使弯刀,她有些惊诧,乌迦竟还会使他们天朝的长剑不成?

    “好久不见。”乌迦向云姝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疆礼,额前暗红的碎发在他丰朗俊美的脸上投下零碎的阴影,眼底似沉了一滩深水,平和却不平静。

    她首先警惕,乌迦可是连温嵩都赞赏有加的北疆将军,他只身潜入天朝指不定有什么军事上的打算;但她下意识看了看顾钦玦,又想乌迦会不会只是来看他的?

    似是看穿云姝的心思,乌迦道:“慕小姐不必担心,我此次来天朝只是为了探望王子殿下,没有其他的意图。”

    “我自是知晓。”云姝勉强一笑,为方才自己那一瞬的想法有些愧疚。

    顾钦玦将她望了望,浅蓝的眸子里有许多情愫闪动,虽复杂但云姝至少看懂了他的委屈。

    云姝有些脸红,方才自己不仅误会他怒斥他,还妄加怀疑他可能对天朝图谋不轨。

    什么时候她已经不敢信任顾钦玦了?

    顾钦玦闷闷道:“现在肯让我帮你了吗?”

    云姝尴尬地低头,默不作声地将慕云峥送到他怀里。

    三人朝山上走去,顾钦玦道:“慕将军便是在这山上疗养的吗?但怎么醉成这样?当初我们北疆的烈酒都没灌倒他。”

    云姝叹口气。她因愧疚而惴惴不安,向顾钦玦搭话道:“你们怎么来了这儿?”

    “昨日你们的皇帝便启程回京了,今晨途经几里外的一座镇子。乌迦很早以前便寄信说想来看看我,但碍于身份不敢明着前来,皇宫戒备森严更不敢冒险潜入,我便叫他在这座镇子等。”

    云姝道:“这么说你是偷溜出来的?”

    顾钦玦想起自己从前答应云姝不会偷跑出来却食言了,不免有些惭愧,苦笑道:“这回京路上的谕旨实在……”

    “我知道。”云姝说,“只是溜出宫尚有危险,你可得尽早回去莫被人发现了。”

    顾钦玦浅笑着点点头。

    乌迦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轻松和喜悦:“有慕小姐在天朝关照王子殿下我也就放心了。在下在此谢过慕小姐。”

    云姝笑说:“我在北疆时亦承蒙你们照顾,将军不必谢我,都是应该的。”

    况且顾钦玦在天朝屡受威胁,最近还被皇帝觊觎上了,云姝没有能力护他周全,实在承不起乌迦这份感谢。

    三人继续在山路上走。慕云峥醉醺醺地倒在顾钦玦怀中,半梦半醒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突然又挣脱开顾钦玦,跑到路边呕吐起来。

    云姝忙去拍他的背,见他吐完了递上丝帕,看他难受得紧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乌迦突然向后低喝:“什么人!?”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中。

    不紧不慢地,一抹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他们后方十步之外。

    南宫卓双手负于背后,背上银剑蓝色的剑绦随衣袂悠然而动,深黑色的瞳仁看着他们,没有一丝神色。

    南宫卓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多少会有些情绪透出,或喜或悲或惊,云姝与他生活了九年,这些细微之处皆是能体会出来。可此时,云姝感觉不到他的心绪,此时此刻的好像纸一般,空白得一塌糊涂。

    对此虽有讶异,云姝还是即刻对顾钦玦和乌迦道:“并非歹人,这位是我的师父,宜禅剑客南宫卓。”

    “我自然知晓他是谁。”乌迦冷冷地说,眼睛带着森森寒光,好似两枚铁钉硬生生钉在那道白色身影上。

    云姝惊道:“将……前辈你认识我师父?”

    “哼,何止认识,简直熟得很!”乌迦一步步走下石阶,最后停在离南宫卓两级处,“只是没想到他如今又换了个名字。”

    南宫卓眼波微茫地荡了荡。

    话音刚落,只听“铿”一声清响,属于剑的银光反射着日光晃过云姝的眼,她瞳孔微缩,便见乌迦杀气腾腾地持剑直指南宫卓,锋利的剑尖毫不客气地抵在后者的喉咙上,只待稍稍使劲,就能叫南宫卓血溅当场!

    然而饶是如此,南宫卓仍一动不动,神情不变,说是镇定自若还不如说是超脱事外。

    这番情形却叫云姝大惊失色道:“你做什么!?”同时就要跑下去,一旁顾钦玦猛地拉住她,神色凝重地摇头,低声道:“乌迦只是生气,他不会真动手的。”

    “谁说我不会!”乌迦怒吼一声,手上一动,南宫卓白皙若雪的脖上旋即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快速渗入他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色衣领,眨眼间便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甚是触目惊心。

    “师父!”云姝失声恸叫。

    顾钦玦也看不下去了,低喝道:“乌迦,住手!”

    “殿下,你若知晓此人是谁,想必就不会阻止我了。”乌迦回眸瞟了顾钦玦一眼,脸庞已经因极致的愤恨变得狰狞,双目宛若一头野兽般发着怒红的光,那股毁灭性的杀戮的冲动只以残存的理智苦苦压制着。即便是愤怒之中的云姝,亦被乌迦这种骇人的仇恨震撼了!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竟这样恨师父!?

    顾钦玦似是明白了什么,身子晃了晃,强撑着道:“不论怎么回事,你先将剑收了。”

    乌迦呼几口粗气,狠狠瞪着南宫卓,颤抖着将剑收起“啪”一下狠狠摔回鞘里。

    见乌迦终于肯收回剑,云姝当即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下去,拿了帕子亲手擦拭南宫卓的鲜血。

    “不妨事。”南宫卓轻轻推开云姝,又一次看向乌迦道,“这么多年不见,你武功长进很多,方才都发现我的踪迹了。”

    乌迦冷笑,“顾先生,你已经不是我师父了,还是莫要再用那副尊师训道的语气同我说话吧。”

    云姝一颗心猛地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师父,手上无意识地一松,沾血的帕子随风飘下山去。

    南宫卓自嘲一笑,目光又落在顾钦玦身上,带着三分感慨七分伤怀道:“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乌迦登时暴怒道:“别给我提她!你没有资格!”手按上剑柄又要拔剑,但终究是强忍住,黯然垂下了手。

    顾钦玦蓝色的眼中有寸寸忧色浮现,他哑然道:“先生真的是……顾梁吗?”

    顾梁……顾梁……

    两个字化成无数道惊雷接连不断地在云姝脑中炸开,她错愕地望着南宫卓,仍是无法接这个事实!

    芙雅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的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师父!?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真想重复一次顾钦玦的问题,狠狠椅南宫卓紧紧抓住他问一问,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又听他苦笑:“那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名字了。”

    云姝猛地抓住他,难以置信地问:“师父,你真是顾梁?”

    “……是。”

    清凉的山风携着记忆蓦地拂过耳畔,在北疆顾钦玦所说的关于这个顾良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地出现,无声无息将身躯绑缚起来。

    ……

    “母亲从前爱上了一个姓顾的天朝人。有一天他离开了,临走前给母亲留了一块翡翠玉佩。母亲还以为那是赠她的定情信物,相信他会回来,就一直傻傻地等啊等。后来她遇上一个汉人,才知道那玉佩是一块玉玦……后来她心灰意冷就嫁给了我父王,之后便有了我。”

    “她等的那个人,曾许诺说会带她去长安,但如今他自己都不在了,诺言什么的自然也早就不做数了。她却还在等,甚至好像以为只要去了长安就能找到他。”

    “没什么,已经这么多年了,母亲她告诉我的时候都是轻轻松松的,虽然我不觉得她已经忘记那个男人。”

    ……

    这么久了,云姝却始终记得芙雅眉间淡淡的忧伤,还有听见天朝和长安哪怕是只言片语时的满足,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子带着她的相思,在千万里之外的北疆苦苦守了十几年,只是为了一个可能已经忘记她的负心汉!

    但这个所谓的负心汉竟就是自己敬爱如父的师父,云姝觉得整个世界都有崩塌的迹象。

    乌迦嗤笑道:“天朝这般大,即便你不改名换姓我也不一定寻得着你,你又何必隐姓埋名藏得这么深?”

    南宫卓道:“我并非为了躲你们,当年的事我确然有责任,但我也是不得已才离去的。”

    “出了事都说自己有苦衷,做了就是做了,何必要博取原谅?”乌迦俊脸笼罩着一股可怕的阴霾,“她一定会原谅你,即便你抛弃了她置她于不顾,她也只想着你的好!但我乌迦不会!我会永远记得你顾梁的无情无义!”

    含着暴怒的谴责一句句回荡在绿林与山间,回音不再清晰,怒火却只增不减。

    乌迦说完便拂袖离去,与南宫卓擦肩而过,快得甚至连余光都未瞟,好似再看南宫卓一眼,他真的会忍不住拔剑杀了他。

    南宫卓没有追,只是讷讷地站在原地。

    云姝叹口气。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否则若只有让芙雅相思牵挂的罪过,乌迦不会这么生气,甚至是痛恨!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顾钦玦只是震惊于南宫卓的身份,便是扶着慕云峥站在一旁,乌迦走了他才想着要跟上去。

    他将慕云峥放在路边大石上,默默向南宫卓抱了抱拳,就此离去。

    “顾钦玦!”云姝下意识就追过去,顾钦玦停在路上,淡淡地回眸看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追上来,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

    顾钦玦道:“时辰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不然追不上回宫的队伍。”

    云姝愣愣地点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师父就是哈敦要找的人。”

    “你无需道歉。”顾钦玦说,“那都已经过去了,是乌迦他放不下,与我们没有关系。”他突然笑起来,“而且我见到母亲一直朝思暮想的人,也已经心满意足了。长得这般英俊倜傥,母亲的眼光果然不差。”

    云姝勉强回他一笑。

    顾钦玦点点头,“好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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