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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怵望着那慌不择路逃走的倩影,叹了口气。

    他瞥见挂在窗柩上那根随风飘扬的绸带,走上去,在它飞走前接住,于手心反复地看反复地摩挲。

    “呵呵,同我要解药,便是要做这种事么?”

    突然一个悦耳似清笛独鸣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于月光不可及的阴影里现出一个黑影,隐约间可见那人绰约的身影,甚为妙曼。

    对这突然出现的声音鬼怵恍若未闻,自顾自低头将绸带仔细叠好收入怀中。

    那声音又道:“你与魔息都同那女子纠缠不清,但我看她除了那副皮相还算不错,实在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好,竟同时将你们二人迷得神魂颠倒。不过若你真想要她,将她直接抢来又如何?何须这般费心?”

    鬼怵总算开口道:“抢来的算什么,我要她心甘情愿。”他漠然的语气里又带上几分不满的责问,“方才在那亭中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只当旁观,却为何突然出手毒伤慕云峥,这可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手贱咯!”那声音俏皮地回答,玩世不恭的笑意叫人心寒,“只是一个将军罢了,他是死是活又不妨碍你什么。不过你对他生出同情我也能够理解啦,毕竟你也是……”

    “莫以为我瞧不出来,”鬼怵沉声打断她,“你伤他是因为你的身份被他瞧出来了,你失控才出手的!你到底与他有过什么接触?你的伪装何曾被人识破过?”

    那声音沉寂下来,再没任何响动,而原先那阴影处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物。

    ……

    云姝踏着虚浮的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抬头望望高空悬挂的那弯月,眼中死气沉沉毫无情愫可言。

    想起方才鬼怵的触碰,她顿感一阵恶心,连忙扶着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根本吐不出什么,只是难受地干呕。

    她沿墙坐下,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耸动,竟是无声地哭了。

    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吻,她怎能反抗怎能逃了?她竟连这一点点牺牲都做不到!

    没有解药慕云峥只能死,即便保住性命,他的腿也是废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好二哥,可事到临头……慕云姝你怎么这般自私只顾自己?

    愧疚自责就像冰冷的潮水滔滔而来,她被困在其中,难受得窒息,寒入骨髓!

    昨夜她还怒斥过顾钦玦,即便为了保住北疆,他也不是什么都能牺牲的。

    说得多么凛然多么义正言辞!那是她作为旁观者一心为顾钦玦着想才说的话,但身为当局者才知这是多么艰难痛苦的抉择!不说他人的责难,单单是自责便能将自己扼杀。

    云姝望向逃来的那条路,如今若是回去恐怕只会遭人嘲讽与嫌恶了,她无助地抽噎,抹了抹泪走回瑜菁宫。

    此时整座碧卿宫已然安寂,瑜菁宫往往又是最静的,但今夜寝宫内一反常态灯亮着大半,云姝进去时,正见满头大汗的晁亨和几个太监端着一盆盆血色的水出来。

    “小姐,你去哪里了?可算是回来了!”晁亨忙将水递给身旁一个太监,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

    “我二哥怎么样了?”

    她只是走过场地问一问,碧卿宫中的御医医术根本比不得京城太医院那般老古董,连军营那名军医都比他们强,慕云峥的毒云姝根本没指望他们能解,如今慕云峥定然是昏迷不……

    “将军醒了!”

    云姝闻言,登时惊愕地看着晁亨,难以置信地抓着他问:“什么?二哥醒了?怎么可能!?”

    晁亨以为云姝是太高兴以至于如此激动,当下也开心地笑道:“是啊,御医来看过了,给将军喝了药他便醒了。”

    云姝猛吸一口冷气,二话不说转身跑进慕云峥卧房,几步跨过屏风,便见慕云峥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脸色微微泛黑,但没有痛苦之状。

    待云姝走近,慕云峥闻声睁开眼看她,示意她坐下。

    “二哥。”云姝害怕地握住他的手。

    慕云峥反将她牵在手中,低声安慰道:“我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又是他们要刺杀陛下吗?”

    慕云峥只是摇摇头,不愿回答,急得云姝说:“二哥,你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去哪里了?”慕云峥反问。他脸色虽差,双目却仍旧炯炯有神,流露的精芒似已经将云姝看穿。

    “我……”被他这样肃然地看着,云姝结结巴巴地一时连慌都扯不出来。

    “是不是去找那些人要解药了?”

    “没……没有!”

    慕云峥眼一瞪,云姝心登时咯噔一下。

    他道:“你无须否认,救我的那冒牌御医已经留下话,给我服的只是三成的解药,只能保我几日不受蛊毒折磨,若要全解必要你去!”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当初魔息给解药的方式吗?当初她与缇丽丝比试换来解药,只为让中了断魂蛊毒的温嵩不那么痛苦,魔息不给她全部解药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次是怎么回事?

    她逃了,与鬼怵的交易自然作废,鬼怵却仍出手救慕云峥,是要再来一次引她自投罗网吗?

    鬼怵要她,只要她去了,就能救慕云峥了!

    正这么想,突然手被人狠狠扯了扯,云姝抬头,猛地看见一双发怒的眼睛。

    “慕云姝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救我!你若是敢去找他们,即便换了解药我也决然不吃!”

    “二哥!”

    “我慕云峥堂堂七尺男儿,死也要顾自己死得壮烈,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去救!”慕云峥说得斩钉截铁,云姝可以想象,即便自己真换回了解药,以他骄傲又言出必行的脾性,真的是不会接受的。

    云姝无奈地说:“知道了,我不会去的。”她强颜欢笑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法子能救慕云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师父南宫卓。

    宜禅剑客南宫卓不仅剑术无双,医术造诣更是披靡江湖,前世造成云姝身死的病根子愣是被他治愈了。断魂蛊毒虽来自西域,但南宫卓未尝没有办法。

    可问题是自去年她下山,南宫卓也云游四方去了,师徒二人已经许久未曾联系,云姝根本不知去何处寻他。即便此时他仍在华山,自径州回长安最少也要十日,依慕云峥的状况恐怕撑不到回去。

    难道,她的二哥便真的没救了吗?

    满脑子都是慕云峥的毒,云姝一晚都未合眼,熬到天亮就匆匆起来去看他。

    慕云峥的状况目前还算好,就像当初服了一部分解药的温嵩,饮食起居还能正常进行,但体内的蛊毒终究是个祸患。

    不久,皇帝闻讯而来。云姝昨夜在缇丽丝处看见他,又亲自将他打昏了,力道十足,他估计睡了一个晚上。

    慕云峥受伤中毒之事只有少数人知晓,此时一并告知了皇帝,但慕云峥只说自己拦住刺客途中被伤,细节一概略过。

    皇帝也不深究,只是想到又有刺客潜伏在碧卿宫很是忧虑,但见慕云峥为此落得命在旦夕的境地,又不好责难他,吩咐下属勿要声张,安抚了慕云峥几句叫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云姝瞧皇帝的神情已是兴致阑珊,约莫这几日便要启程回宫了。

    浮阎庭高手如林,单是一个护法缇丽丝便能悄无声息于皇宫来去自如,遑论以一敌千的鬼怵,这样强大的势力对皇帝虎视眈眈,慕云峥能几次三番阻止刺杀已实属不易,不知皇帝是否能体会到慕云峥的忠心。

    刚送走皇帝,晁亨跑进来对云姝低声道:“小姐,有人传报宫外有人寻你。”

    “寻我?”云姝不觉讶异,“点名道姓地找我?”

    她如今装成慕云峥的侍卫,连皇帝都是不久才知晓她也跟来了,怎会有人特意来此寻她?

    晁亨却点点头说:“传报的确然是小姐你的闺名,宫门守卫不认得小姐,那人便说找慕云峥将军便可。”

    这是谁?还挺了解他们家中情况的。她在外的朋友不多,径州更是第一次来,实在想不到谁会特意来碧卿宫找她。

    带着满腹疑惑随晁亨出了宫,不远处立于梧桐树下的那道修挺俊雅的背影猛地吸走了云姝的目光!

    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长及腰间的黑发以一条白色发带随意束于脑后,衣袂随发丝在微风中轻扬,背负一柄银色长剑,俊逸里透着一股侠意与出尘。

    这不是……

    云姝登时愣在原地,因震惊喉咙哽咽了半晌都蹦不出一个字。

    晁亨忍不住道:“小姐,那人到底是谁啊?我看着很像一位江湖高人呢!”

    听见晁亨的声音,那人缓缓回头。他年纪看着只三十许,脸庞长得素净若瓷,气质温润如玉,俊眸黑得探不见底,似乎投入什么就能吞噬什么。

    他细细打量了云姝几眼,如画的眉目染着浅浅的笑意,成熟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飘来:“欢欢,好久不见了。”

    云姝心中翻腾着难以诠释的喜悦,但偏偏又很想哭,鼻头一酸竟真的落下泪来,二话不说奔向他扑进他怀里哭道:“师父,您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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