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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皇帝先前的吩咐,一大批宫娥太监一早便在后山搭棚设座,准备宴请皇子大臣于郁郁桃红下饮酒吃茶。

    云姝跟着慕云峥出门,照样于寝宫前接驾。她还在设想若皇帝在顾钦玦处还未醒可如何是好,那晃眼的明黄色便出现在了门前。

    她瞥见一抹蓝色,一看顾钦玦竟跟在皇帝身旁,一时忍不住惊愕。

    莫不是待她走后,皇帝醒了又对顾钦玦施以淫威?

    许是读懂她的表情,顾钦玦暗地冲她摇头,云姝这才放心一些。

    慕云峥见着顾钦玦随皇帝出来,什么也没说,泰然自若地连他一起拜见。

    一行人去了后山,彼时其他人皆已落座。皇帝还是知道分寸未叫顾钦玦坐他身侧,赐了上座给他。

    这种诚沈佑航这个如日中天的成王自然也出席,云姝怕见着他,特意躲远了些,只同几个寻常守卫一起在席尾的树下站着。

    赏花期间,皇帝和身旁跟着的太监频频揉捏脖子一侧,两人动作神情意外地得很一致,惹得席上皇子及大臣频频扭头看他们,众人动作神情也意外得很一致。

    径州刺史为显关怀,大着胆子问:“微臣见陛下频频揉颈,可是昨夜未睡好?”

    皇帝道:“许是新枕,睡着有些不习惯吧。”饶是皇帝再有恃无恐,群人之前面子还是要的,自然不会说自己昨夜去了何处,而被云姝劈了手刀的事他自己也是不知道,只当自己落枕了。

    顾钦玦对一切只当未闻。

    宴间乐师本是奏着舒缓的宫乐,配上悠悠然的繁花飘零美景很有几分诗意,倏然间就转成了欢快轻朗的调子。

    众人正喝酒,由这音乐转换皆纷纷疑惑地抬头,便见似锦繁花间一名粉衣舞姬翩然而至,水袖化成一道道粉色虚影,将她本就妙曼的身姿衬托得更为明艳动人。

    几个蝶儿似的转身,舞姬轻盈入亭,蹲坐于皇帝身旁,雪白素手呈上一樽酒,皇帝顿时笑得灿烂无比,将舞姬搂入怀中,座下则尽是对这舞姬舞姿的溢美之词。

    云姝在树下远远地望,不觉皱眉。

    差点将这个女人忘记了,皇帝这回出宫皇后并未随行,却将缇丽丝带来了,看来她这丽美人于后宫混得挺如鱼得水的啊。

    但缇丽丝毕竟是浮阎庭的人,云姝见着她,除了警惕便只有防备。上回况亓出现后隔日便有了虎圈的刺杀,这次缇丽丝的现身是不是也意味着什么?

    但这似乎又不能混为一谈,缇丽丝如今是皇帝的妃子,她出现在皇帝身边并没什么稀奇的。而且况亓的出现应当只能算意外吧?

    云姝觉着自己还是琢磨一下为什么缇丽丝过了这么久还未对皇帝动手比较实在些。

    午后微醺的时光似流水般在不觉间淌来,皇帝连打了哈欠,赏花已是兴致阑珊,便叫众宾客退了,揽着缇丽丝的腰起身回了寝宫。

    其他人亦陆陆续续结伴离开,云姝见顾钦玦孤零零地一个人颇感心疼,忍不住走上去,三个男子却先一步到了他面前。

    沈佑铭先笑道:“黎恒陀殿下,听闻你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顾钦玦礼貌应答:“谢太子殿下关心,已无大碍。”

    “既然如此,我们几个正打算去练练箭,不若殿下也一道来切磋切磋?”

    “谢殿下相邀,但在下有些乏了,还是改日再同殿下切磋吧。”

    沈佑铭身边一个男子道:“都说你们北疆人个个骑射都是顶厉害的,我们都很想见识见识呢!”

    另一人道:“对啊,殿下便展示展示,叫我们瞧瞧北疆人是不是真的那样英勇善战!”见顾钦玦仍有犹豫之色,这男子故意冷声道,“难道你是觉得我们太子殿下不配叫你出手吗?”

    顾钦玦闻言,当即惶恐道:“自然不是,只是在下……”

    “既然不是那就来吧。”

    他们二话不说,便将顾钦玦向前推,他无可奈何只好从之。

    云姝偷偷跟着他们来到一处空地,沈佑铭叫来两个太监,于几丈之外一棵桃树上置了两盏酒樽当作靶子,又试了试太监呈上来的弓箭。

    顾钦玦站在他们之间本就无所适从,沈佑铭却还故意拖延时间,摆弄些有的没的,同两个亲信谈笑风生,光明正大将顾钦玦晾在一边。

    云姝在一旁看得窝火,不觉间抠了好几层树皮下来。

    沈佑铭觉得稍微尽兴了才负手走到顾钦玦面前道:“殿下久等了,这是你的弓。”他自一旁太监手中接过一张破旧的木弓,呵呵笑道,“这弓应当还可以吧。”

    顾钦玦默不作声地接过,拨了拨弦,松松垮垮的不见一点劲道。

    沈佑铭嘲讽说:“殿下既然能下虎圈搏虎,射箭这点小事定是没什么难的,这样随便射射定也让殿下瞧不上。不若咱们设个赌注如何?射不中酒杯者,便在这跪上一个时辰!”

    此话一出,那两个亲信并两个太监皆低低地窃笑起来。顾钦玦手上这弓估摸着连十步都射不出去,眼看是注定要跪上这一个时辰了。

    刺耳的笑声挠得心肺都是揪疼,顾钦玦看看沈佑铭,见他神色傲慢中带着蔑视,忍着不露一丝怒气,当下正要抱拳应了,忽然一个故作粗蛮的声音道:“我家殿下大病初愈不便与太子殿下切磋,太子若真想一睹北疆人的射术,属下不才愿替我家殿下一试。”

    一个侍卫打扮的少年走过来,他身材纤细,肤若凝脂颜如玉,一张脸着实极美,虽留着一撮胡子,仍削减不了那种阴柔之姿。

    顾钦玦见是云姝,登时一惊,忙给她使眼色叫她离去,云姝只当未睹。

    沈佑铭将云姝瞟了瞟,问顾钦玦说:“他是你的侍卫?本王瞧着怎么这般眼熟?”

    顾钦玦只好将计就计道:“许是她随我出来时,殿下见过几回吧。”

    云姝欲将破弓拿过来,哪知顾钦玦竟不松手,反而使劲将她扯近,压低声音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帮你啊!”

    “帮什么帮?这弓根本无法射箭,你去了不一样要入套?”

    “那跪也是我跪,不就一个时辰吗?有什么要紧的。”云姝语气很无所谓地驳他,注意力仍在抢那张破弓上,未看见顾钦玦又惊又怒的神色。

    两人争执不下,又听那边沈佑铭好整以暇说:“上回庆功宴殿下让侍女代了跳舞,此番又让侍卫代自个儿射箭,殿下平日定是宅心仁厚,才会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狗奴才!”

    云姝横了沈佑铭一眼,转念想,自己若与他生了口角,最后只能连累顾钦玦,她是来帮忙的万不可害了他,当下只好将一肚子怒火生生吞回肚子里。

    顾钦玦使力强行将云姝扯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对沈佑铭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此事哪能再让下属代劳?咱们这便开始吧。”

    沈佑铭正要嗤笑,忽然又一个声音道:“皇兄真是好兴致,竟叫了这么多人在此赏花。”

    众人转头一望,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正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云姝下意识望顾钦玦身后躲了躲。

    半路杀出个沈佑航,可不知他要搞什么鬼,沈佑铭面上不动声色道:“原来是二弟,好巧。”

    沈佑航扫视全场,点头赞许道:“原来是准备射箭,这地方拣得不错,既开阔也遮风遮日头。”他目光落在顾钦玦手上的破弓上,疑惑道,“黎恒陀殿下手上这张弓旧成这样,竟还能用么?”

    顾钦玦淡淡回答:“试试或许能行。”

    沈佑航做惊异状说:“殿下真是好箭术,这样的破弓竟还敢上手。”他看看沈佑铭手上的弓叹息说,“皇兄总算交了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好友了啊!”

    沈佑铭不悦道:“二弟此话何意?”

    “你瞧,黎恒陀殿下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陪你练箭。不仅如此,他还体谅你箭术不佳,为顾及你的颜面自愿使用这种破弓,此等善解人意的朋友可去哪里找啊?皇兄趁早散了那些狐朋狗友,多结交这样的益友才是实在。”

    “噗!”

    在顾钦玦身后躲着的云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感觉到几道不善的视线,她赶紧捂住嘴,又装模作样地咳一声。

    沈佑铭身为太子怎可能听不出沈佑航的话外之意,一席话不仅将他的人品和箭术都骂了,顺便还嗤笑他的党羽都是狐朋狗友一般的阴险小人,饶是他定力再佳,这样过分的打脸涨出来的怒火可实在憋不住了,首先就全呈现在了脸上!

    但即便气得发抖,他搜肠刮肚却找不到一个字反驳沈佑航。

    毕竟找顾钦玦的茬本就是他没理,顾钦玦无权无势才只能任他掐捏,但沈佑航这个对头一插足,他一时之间拿什么耻笑人家?

    “本王不知,二弟竟也会管他人的闲事。”沈佑铭恶狠狠地说。

    沈佑航漠然地瞧他一眼,“所谓闲事,自然是闲来无事才会管上一管。不巧,本王今日正好挺闲。”

    沈佑铭连口舌之利都逞不到半分,反被哽得又一次落入无话可说的境地,脸色又青又红,只得冷哼一声,丢给沈佑航一个“来日方长走着瞧”的恶毒眼神,而后带人狼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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