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办完了,安夏起身,「时间不早了,小茹,我们也该回府。」她又道:「伙计,等掌柜的回来,告诉他货我们已经取了。」

    「一定,一定。」伙计将她们送至门口,「两位慢走。」

    安夏上了马车,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对小茹道,「把你的衫子脱下来。」

    「啊?」小茹瞠目,「公主,奴婢没听清——」

    安夏讲得更清楚了,「把你的衫子脱下来,我穿,而我的衫子,你穿。」

    小茹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公主,这是死罪!」

    安夏闻言笑了,「什么死不死的,这又不是宫装。」

    「公主为何要与奴婢换装?」小茹不解,「觉得好玩?」

    安夏解释道:「我要去杜大人府上一趟,把这对坠子送给杜夫人,所以得装扮成奴婢的模样,就说是蓝玉堂的丫鬟。」

    「公主要把这对宝贝送给杜夫人?!」小茹大吃一惊。

    安夏一脸认真,「对啊,杜大人是我的老师,如今他要去礼部任职,临走前总该送他一件礼物才是。」

    「可是……」小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不好劝阻,「公主为何要亲自去送?奴婢代劳便可,一会儿把车停在朱雀巷门口,奴婢跑一趟就行。」

    安夏摇头,「有些话你说不清楚。」

    「什么话?奴婢哪次传话传错过?」小茹有些委屈。

    安夏意味深长地道:「好了,我可没说你办事不得力,只不过……有些话我得当面对杜夫人讲。」

    小茹不好违逆,只得不情不愿地与她换装。

    没多久,车子在朱雀巷口停稳,安夏下车后,叮嘱小茹与车夫原地等她。

    来之前,她特意打听过杜家的确切地址,听说杜府门口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值夏季,石榴树的红花已落,结着还很青涩的小小果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扇素木旧门。

    杜阡陌果然家境贫寒,从前还有姜尚宫资助一二,如今只怕极为艰难。

    她站定,敲了敲门扉。

    「谁啊?」

    安夏万万没想到竟是杜夫人亲自来应门,只见她身着家常布裙,无钗无饰,身边也没一个仆役,寒酸得很。

    看到安夏的时候,她脸上掠过微愕的神情,问道:「你……找谁?」

    安夏道:「奴婢是蓝玉堂的,掌柜让奴婢来送东西。」

    「蓝玉堂的?」杜夫人有些狐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奴婢刚到铺子里做事没多久,从前在掌柜家里当粗使丫鬟,夫人没见过奴婢也是应当。」

    杜夫人犹豫了片刻方让她进门,「进来吧。」

    安夏来到杜家厅堂,看了看四周。这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有些寥落,墙角处摆着绣架,应是杜夫人闲暇时在做针线。

    杜夫人道:「家里的丫鬟买菜去了,没人给你沏茶,望勿见怪。」

    「奴婢明里敢呢,」安夏并没有坐下,而是将锦墨给她,「这对坠子打成了耳环,掌柜说上次杜大人付了订金的。」

    杜夫人蹙眉,看了一眼那福瓜耳坠,寻思道:「这也怪了,他上次不是说已经被人买走了吗?」

    安夏说出早先想好的说辞,「确实是被一户公侯家的小姐看中了,可掌柜的费尽口舌又把这玉坠子买了回来。掌柜说,杜夫人过生辰是顶顶要紧的事,总该送一件趁心的礼物才是。」

    「他倒有心了。」杜夫人淡淡一笑,然而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苦涩之意,「回头代我谢谢他。」

    「掌柜说他与您从前是邻居,」安夏趁机道:「少时情谊,千金难换。」

    杜夫人楞住,「怎么,他连这个都对你们说了?」顿了顿,她道:「没错,我与你们掌柜……也有数十年的交情了。」

    安夏察言观色,接着说:「所以啊,掌柜本来还担心会得罪那位公侯小姐,但为了夫人您,也是没在怕的。」

    「你家夫人去世这些日子,你们掌柜还过得好吗?」杜夫人忽然有些感叹,「不知不觉竟也到了这把年纪……」

    哦,原来蓝玉堂的掌柜如今也是鳏居吗?安夏答道:「也还好,不过上了年纪,还是缺人照顾。」

    杜夫人嚅嗫道:「他……可还有续弦之意?」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安夏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之前听闻杜夫人守寡多年,若真的心如止水,为何对儿子如此怨恨?想来还是觉得为儿子付出太多,失了再嫁的机会,胸中气闷罢了。

    而那次在蓝玉堂,众目睽睽之下她竟不给杜阡陌分毫颜面,起初安夏十分诧异,现在听闻了她与蓝玉堂掌柜的过往,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蓝玉堂的掌柜是她很在乎的人吧,所以她希望他也能在乎她的生辰,当她听闻自己挑中的东西被他转卖了之后,发脾气是很自然的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当然要隐藏这番情愫,只好拿儿子来撒气。

    安夏回答,「这事要讲缘分,掌柜说,这把年纪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实在是难,不如就先这样过着吧。」

    「这个年纪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确实难了……」杜夫人眼神中似有伤感,大概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安夏想,若能撮合这两人,或许还真是一件美事,不过一切要做得不动声色,否则依着杜夫人这脾气,万一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把好意当成歹意,反而会坏事。

    「这位姑娘,还没问你姓氏,」杜夫人似乎对她有些好感,「下次去蓝玉堂见了,也好有个称呼。」

    第六章暗中赠礼被抓包(2)

    「奴婢……」安夏想着该怎么圆这个谎,忽然院门吱呀一声,外头传来杜阡陌的声音——

    「母亲,孩儿回来了。」

    安夏一惊,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她打听过今儿他要去礼部一趟的,怎么已经完事了?

    杜夫人道:「进来吧,有客人。」

    杜阡陌打起帘子,与安夏正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楞住。

    杜夫人倒没有起疑,只介绍道:「这位姑娘是蓝掌柜派来送东西的,上次那对羊脂玉,蓝掌柜特意劝客人让给我们。」

    安夏趁着杜阡陌尚未说话,抢先一步向他施礼道:「杜大人,奴婢是蓝玉堂跑腿的,初到府上,拜见大人。」

    杜阡陌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猜到个大概,客气地答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有劳了。」

    他应该暂时不会揭穿她,他那般沉着的人,没弄清原委之前,肯定不会冲动行事。

    杜夫人附和道:「对啊,方才我还在问起这位姑娘的姓氏,也不知如何称呼呢?」

    「奴婢……」安夏咬了咬唇,「奴婢姓安。」呵,她没有说谎,她前世确实姓安。

    此刻在杜阡陌的眼中,她是怎样的人呢?调皮捣蛋喜欢捉弄人的无聊公主吗?他会不会因为此事对她心生厌恶?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内心忐忑,连忙告辞。

    杜阡陌把她送到门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见日光很明亮,石榴树在风中摇椅晃的,每一片叶子都像散发光晕一般。

    小巷又弯又长,没什么路人,将门一关,谁也听不见他们俩的说话声。

    他站定后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安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讪讪地笑着。

    他终于道:「公主,这里不方便,在下就不给公主施礼了。」

    「少傅不必客气,」安夏抿了抿嘴唇,「今日……打扰了。」

    「公主不打算解释一二吗?」他依旧面无表情,「在下着实不解。」

    安夏鼓起勇气答道:「其实……那天在蓝玉堂,我什么都看见了。」

    杜阡陌眉间总算微动了一下,但只一瞬间便船过水无痕。他淡淡地问:「所以公主是一片好心,慷慨解囊?」

    「我本不知道这玉坠是少傅早订下的,不想横刀夺爱。」安夏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少傅要去礼部上任了,总该送一件临别礼物,以尽师生之情。」

    「公主有心了,」杜阡陌欠了欠身子,「不过这样的小事,何敢劳烦公主亲临,随便找个人跑趟腿就是了。」

    她道:「既是送礼,总得有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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