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安邦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气得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说的分明是歪理!谁都想要乖巧听话、厚道心实的伙计,哪有像她这样的。

    “我还没听说过招内贼会是绝对的好事。”

    “汪管事偏见了,因为有野心,就认定他会篡位,因为个子长得高大,就认定他是土匪,什么事都还没做,就把人家当内贼?太武断!”

    “你在批评我?”汪安邦恼火,掌心往桌上重重一拍。

    “汪管事别生气,我并不是批评你,我只是认为每个人都需要机会,我们可以压抑一个人的野心与梦想,得到听话忠心的下属,但也可以鼓吹他的野心、给予机会,让他积极展现自己的能力,长期下来,我们会发掘到有用人才。”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我去找主子。”

    小女娃没让背主的奴才欺负过,哪知道人心险恶?事事想得天真,一个劲儿地把人心往善里想,这是做生意,不是开善堂,爷的铺子要是真交给她掌理,谁晓得老太爷那几万两银子会不会打水漂儿。

    “汪管事,爷同意我的做法,他让我全权处理。”小茱道。

    “让你全权处理?这怎么可能!今儿个让你坐在这里是看在丘大总管的面子上,你跟着听听学学行了,甭插手。”

    小茱晓得自己的年纪、身分无法服众,却没想到会被当面拒绝,目光逐一向众位掌柜扫去,有人眼底带着鄙夷直视着她,也有人看好戏似的盯着她,有人甚至连看她都不愿意,看来她还是太嫩,以为搬出杨梓烨就能抬高声势,没想到会招妒。

    他们都在猜疑吧,猜她能够得到爷的青睐是因为什么理由。

    小茱凝声问:“汪管事不认同我的做法?”

    “对。”汪安邦直言不讳。

    小茱转向刘定国,问:“刘管事也一样吗?”

    刘定国年届中年,肤色黝黑、浓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微笑回道:“不,我觉得你的想法有意思,我想试试。”

    他的答案让小茱稍微松了口气。“这几日丘大总管向主子提过想开一家赌坊,目前刘管事掌管十家酒肆饭馆,汪管事掌理两家青楼、三家当铺,虽然刘管事管的铺子多,但青楼、当铺的利润肯定比饭馆多,对不?”

    “对。”刘定国回道。

    “那么我们来打赌,三个月后看是刘管事还是汪管事旗下的铺子营收比较多,由赢的那一方接管赌坊。”

    第七章还是搅和进去了(3)

    赌坊是大生意,并非人人都可以经营,需要向朝廷申请类似现代的执照,在古代的官僚体制下,申请执照的重点不是条件,而是银子,谁家的本钱雄厚就可以取得,换言之,梓烨经营赌坊,下的成本肯定够雄厚。

    小茱与汪安邦对望,她那笃定自信的态度让他有些迟疑,但他一个见识丰富的老江湖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更何况青楼开门,每笔进帐都够饭馆忙上一整天,他怎么可能输,所以最后他点头了。

    “我赌,三个月后见真章,如果你输,就不许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计划。”

    “如果我赢了呢?”

    “你没有机会赢。”

    “如果、万一、不小心赢了呢?”

    “那……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汪安邦说是这样说,却满肚子不以为然。

    “一言为定。”小茱道。

    “一言为定。”汪安邦丢下话便转身离开。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只有刘定国留了下来。

    “你确定赢得了?”

    “就算不确定也得说确定,不战而降的事我不做。”

    “有骨气,今天太晚,明日午时我再过来,与你合计合计该怎么做。”

    “谢谢刘管事愿意相信我。”

    “我喜欢新鲜事儿,能够试试挺好的,何况输了又怎样,顶多是不经营赌坊,十家闻香下马够我忙的了。”

    刘定国笑着抬手顺了顺嘴边两撇须。

    小茱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听说他和汪管事委屈多年才有今天的机会,肯定是万分珍惜。

    “刘管事,我会赢的,绝对!”

    不光为刘管事,也为了她自己,想要底气,就得展现实力,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绝对会卯足全力。

    他没有嘲笑她的过度自信,拍拍她的肩道:“努力就好。”

    刘定国离开后,小茱望向空无一人的厅堂吸气,她并非天生聪明,但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卯足全力,所以笨笨的她和哥哥们一样考上台湾的第一学府,所以手拙的她做的小吃比妈妈卖得更好,大哥常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劲,让她埋头往前冲。

    也许是……她总是相信会成功。

    因此穿越重生又重生,她每次都寻找不同的方向冲,却每次都冲得头破血流,她终于改变心意了,决定不冲、慢慢走,没想到遇上杨梓烨……

    不是刻意的,但她不得不上紧发条,不得不再冲一回。

    这一次似乎比前三世更冒险,她不知道会不会再度悲惨,但是她已经做出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顽强。

    走出大厅,又下雪了,越接近过年,雪下得越大。

    童小茱缩缩脖子,对着冻僵的双手呵气,无预警地,一件斗篷兜头罩下,她侧过头一看,居然是两天未见的杨梓烨。

    “不冷吗?”他问。

    她摇摇头。

    “或者……心更冷?”梓烨又问。

    苦笑,他怎么这样厉害啊,一眼就看出她的无力感……她深吸气,振奋精神,拍拍双颊后扯开笑靥。“放心,这点小事击不倒我。”

    “别怪汪管事,你是个姑娘,年纪又小,提出来的方法确实匪夷所思,他当然会质疑。”

    “我没怪他,人对未知的事多少有危机感,心生排斥是很理所当然的。”

    梓烨点头。“对,我也会。”

    “有人做了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他在屋子里关进五只饥饿的猴子,然后在楼梯上摆了一串香蕉,每当有猴子爬楼梯去拿香蕉,他就用冷水喷其他猴子,经过几次之后,只要有猴子想要去拿香蕉,就会被其他的猴子攻击。”

    “因为它们能够预知状况?”

    “没错,后来这个人抓出一只旧猴子,放了一只新猴子进去,新猴子肚子饿,看到香蕉当然想爬楼梯去拿,这时就算没有冷水攻击,新猴子也会被其他猴子攻击。”

    “然后……”

    “这个人每天换出一只旧猴子,直到里面的猴子都没有被冷水喷过的经验,可是只要有猴子去爬楼梯想要拿香蕉,其他猴子还是会群起攻击,于是香蕉再香、猴子再饿,都没有猴子会去拿香蕉。为什么会这样?这说明什么?”

    梓烨听懂了,她的意思是人对于未知的事应该去质疑、去了解,而非一味排斥,不过他却故意回道:“说明你是想拿香蕉的酗子,汪管事是攻击你的老猴子,而其他人是人云亦云的傻子。”

    噗哧一声,小茱忍不住大笑。“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是那个坏心肠主人,站在外头看你被打得满头包。”

    她笑意一敛,摇摇头道:“社会就是这样,我们容易受到社会族群的影响,当多数人认为这件事合理,我们不问原因就认为它合理;当多数人认为不可行,我们也不会追问原因就坚决不做,甚至变成施暴者,去攻击想做的人,根本不理会事情的本质是好是坏,从没仔细分析与评断。”

    “你企图改变这种状况?”

    “不,这是人性,无法改变,我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那只影响别人的老猴子。”

    “你想取代汪管事在各掌柜心目中的地位?我不想泼你冷水,但容我提醒你,年纪、性别、经验摆在那里,无法改变。”

    其实他很乐意命令所有人必须照着她的决定行事,只是好强的她会同意吗?

    “我的年纪并不小。”童小茱定定的望着他,他没有说错,她想带领风潮,想得到舆论支持,就得做出成绩,况且历经几个生世,前后加一加,她都是中年妇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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