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翔阴沉着脸,这秋嬷嬷虽说也是侯府的下人,但地位可是和一般仆婢不同,对南宫纵来说,她不只是姆妈,而是犹如母亲般的存在。

    他再怎么嚣张,这面子也是要卖给她的。

    再说直至目前,南宫家当家做主的依然是南宫纵,在他爹还没上位前,南宫纵终究是他惹不起的人。

    “哼!”他放下手,怒视着秋嬷嬷,“我今天就卖你一个面子,下次这女人要再敢不敬,我绝不饶她。”

    “三爷大人有大量,老身代桑静道谢。”秋嬷嬷弯身一礼。

    南宫翔斜瞥了桑静一眼,趾高气扬的走了。

    他一走,桑静便拉着秋嬷嬷,“嬷嬷何必向他低头认错?明明是他……”

    “桑静,”秋嬷嬷打断她,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他给侯爷添乱,并不是向他低头。”

    她恍然大悟,这才意会到秋嬷嬷的用心。“原来嬷嬷是为了侯爷才对他如此低声下气。”

    秋嬷嬷淡淡一笑,“为主子分忧解劳,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桑静感佩秋嬷嬷的同时,也想起秋嬷嬷既是南宫纵的姆妈,那么对南宫纵及南宫家的了解肯定不少吧?

    南宫纵与南宫翔虽是堂兄弟,但显然感情不睦,不知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秘辛……对了,他为什么说南宫纵是杂种?

    “秋嬷嬷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桑静低头看着还紧紧拉着她的手的南宫毅,她不能在他面前问起这件事,那对孩子来说实在太受伤了。

    “晚一点我再去找你,好吗?”

    秋嬷嬷颔首,“嗯。”

    第3章(1)

    当晚,哄睡了南宫毅后,桑静立刻跑去找秋嬷嬷。

    由于秋嬷嬷绝口不提袁秀熙的事,口风极紧,她原想着在杂种一事上秋嬷嬷或许也不会回答太多,没想到秋嬷嬷竟给了她完整解答。

    原来南宫纵并非南宫奇与妻子萧言洁所生,而是他与异族女子相恋而生下的爱情结晶。

    当年,南宫奇远征,与异族女子邂逅并产下南宫纵,此事传回慕天城,令萧言洁十分不悦。

    萧言洁之所以如此强势,全因她乃参政大臣萧敏之女,萧敏育有三儿二女,一女嫁了南宫奇,一女则进宫成了先皇的宠妃,在朝廷可谓是位高权重。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尽管自己不孕,也不让南宫奇纳妾,南宫奇与她的婚事是先皇指婚,因顾忌着先皇,南宫奇也只能忍让。

    先皇为平息岳丈及小姨子之怒,私下派人与南宫奇协调,将之与异族女子所生的儿子交由无法生育的萧言洁抚养,南宫奇为免先皇夹在他与萧敏之间难为,答应了萧家的条件。

    就这样,刚满一岁的南宫纵被带回慕天城,成了萧言洁的儿子。只是,南宫纵因有异族血统,长相与中土人士迥异,萧言洁看着他越来越觉碍眼,尽管孩子叫她一声娘,她却对他毫无情感,甚至厌恶他。

    她将南宫纵丢给秋嬷嬷抚养,对他十分淡漠,冷言冷语是平常事,有时甚至想一些奇招修理他。据秋嬷嬷说,萧言洁曾经命人抓了数百只的蜚蠊放入箱中,然后以惩罚为由将十岁的南宫纵关进去。

    听闻这一段过去,桑静终于知道他为何害怕蜚蠊,也不再觉得这是件好笑的事情,这可是虐待儿童啊。

    南宫纵在侯府里的处境十分艰辛,直到十六岁那年,南宫奇带着他前往边关,父子联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南宫纵屡立战功,得到先皇赏识,赐少将军一职。

    不久,南宫奇因身体因素退回慕天城休养,南宫纵便取代了父亲之位,担负起扞卫疆土的重责大任。

    几年后,先皇驾崩,其子褚祺登基。褚祺还是皇子时曾远赴边关一年,与南宫纵一见如故,称兄道弟,他即位后,自然对南宫纵格外器重。

    后来,因境内无患,境外无敌,南宫纵又已培训出可担负重任的将领戍守边关,褚祺于是将他召回慕天城,就近防护京城。

    又两年,萧言洁死于急症,南宫奇的身子也渐走下坡,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冲喜,南宫纵便向袁家提亲,只可惜南宫奇最后还是过世了……

    故事说到这儿,秋嬷嬷就不想再说了。桑静认为她已经透露了不少,便也没追问。只是知道南宫纵的身世及他的遭遇后,她还真有点同情他。

    从小到大,他一定被不少人羞辱或嘲讽吧?但是不是自幼的心理创伤,造成他日后的心理变态呢?

    自从南宫毅说了姨娘不见的话后,她便留意起下人间的闲言碎语,还真的听闻南宫纵杀了妻妾,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定。

    因此,纵使觉得他很可怜,但她不能原谅他对袁秀熙及其他女人做的事。

    离开秋嬷嬷那,桑静回到自己的寝室。

    进到房间,她吓了一跳,因为有人坐在她房里,光线昏暗,她只看得见那人的轮廓,而光是这样,她便知道那是谁。

    “侯爷?”他干么像鬼一样坐在她房里?

    这话又让她想起南宫翔私底下对他的那些称谓,她心里有点难过。

    “我听说今天的事了。”他声线低沉地说。

    她先是一楞,然后猜想他指的是哪件事。

    “怎么,你今天发生很多事吗?”他目光一凝,“当然是南宫翔的事。”

    “喔。”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喔?”他眉梢一扬,“如此轻描淡写?”

    “不是什么能困扰我的事情,奴婢没放在心上。”她想,应该又是南宫毅告诉他的吧?

    南宫毅毕竟是孩子,想法还很天真。他一定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告诉父亲,父亲就会替他们出头吧?

    “看来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气定神闲。”他唇角微微一勾,“我真好奇有什么事能困扰你?”

    桑静在心中叹了口气,最困扰她的就是他啊!

    他是南宫毅的父亲,而她担心南宫毅在他的教养下会性格扭曲,或是受到伤害。天天都在想着该如何引导南宫毅走向正轨,让他成为一个心理健全正面的孩子。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诚实的说出来,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奴婢现在最困扰的事情是……如何说服小少爷上幼塾。”她没说谎,这也是她的烦恼之一。

    “我知道你在教他读书识字,若你自觉能力不及,我也可为他另聘夫子入府。”

    “那不一样。”她正色道:“上幼塾不只是为了读书识字,也是为了学习待人接物的处世之道,小少爷天天关在府里,接触的全是宠他或是侍候他的人,很容易养成骄纵的脾气。”

    “骄纵?”他直视着她,“秋嬷嬷说自从你来了之后,毅儿的性子温和许多,我倒觉得他先前上幼塾的时候,脾气才古怪。”

    “那是因为他在幼塾中遭到排挤。”她顿了下,问:“侯爷可知道此事?”

    南宫纵沉默了一下,“他没说,但我多少有猜到。”

    “所以侯爷不强迫他上幼塾,是因为知道他在幼塾里遭遇到的事?”

    “毅儿不需要受这种委屈。”

    “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人是可以受到所有人欢迎的。”她神情严肃,“孩子无知,很容易做出残酷的事、说出残酷的话语去伤害别人,奴婢认为要让小少爷学会如何去面对及应付各种不同的人,而不是将他关在府中。”

    从没有人跟他探讨过儿子的教育及养成,而他也没有可咨询的对象,因为他是平远侯南宫纵,他的身分让所有人不敢对他说出心里话,他们只会顺从,不敢违逆他、反驳他、纠正他——纵使他是错的。

    可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正他这个糟糕透顶的父亲。

    他疼爱毅儿,却又下意识的与毅儿保持距离,他对毅儿有亏欠,所以他宠爱毅儿,但毅儿的存在,偶尔仍会令他感到……不堪。

    “侯爷若爱他,就不要害怕他受伤。”她在昏暗的光线下,直视着他的眸子,“真正的爱,不是确保他不会受伤,而是在他受伤的时候给予鼓励及安慰,并陪伴他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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