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暗咒她欠揍,正要开口时,就见菊姨的脸色臭得像是被倒了几百两的帐,恼声道:“何时我做事还要你差使了?”

    “……菊姨?”绮罗吓了一跳,没想到竟被反呛一句,不禁委屈地涨红脸。

    潋滟在旁察言观色,虽说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但照菊姨的反应,她应该是答应让应多闻留下了,就不知道应多闻到底说了什么,怎会教菊姨的脸色这般难看。

    “潋滟,他可以留下,也可以待在后院,但他不只是你的随侍,天香楼的杂活他也得做。”菊姨说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话都是从牙缝挤出的。“要是让我发现你俩间有私情,我能有什么手段,你就算忘了,香儿也会提醒你。”

    话落,也不等她吭声便气呼呼地走了,还险些撞上端茶而回的香儿。

    “菊姨怎么气成这样?”香儿走近她,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潋滟耸了耸肩,只是大略地提起方才的事。“香儿,茶给你喝吧,我先把药送进房里,顺便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姐,还是让我把药送去吧,小姐总不好跟个男人共处一室。”香儿赶忙拉住她,就怕她真是一点防心都无。

    潋滟没好气地笑睨着她。“香儿,你会不会想太多?我人都在青楼里了,还怕人家坏我清白吗?”见香儿又要开口,她连忙打断,“方才菊姨已经撂下狠话,说只要我跟应多闻有私情怎地,她有什么手段,你都会提醒我的。”

    香儿原本是菊姨身边的大丫鬟,当初是因为看重她的姿色,才会将香儿发派到她身边伺候。想当然耳,香儿必定是最清楚菊姨脾性的人。

    “菊姨狠的时候,可以比谁都狠,你可千万别以身试法。”香儿苦口婆心地劝着,怎么也想不到菊姨竟会答应让一个男人待在后院,甚至就养在小姐的小院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放心吧,我都决定要好好过日子了,又怎会自找罪受?我倒是很想知道应多闻到底跟菊姨说了什么,竟能教她改变心意,简直是太了不起了。”这种谈判手法,她得多多学习才是。

    香儿没辙,只能任由她进厅里端了汤药便往侧房去。

    “多闻,喝药了。”一进屋,潋滟便直接把药端到床边花架上,自然地往床畔一坐,作势要将他扶起。

    “我自个儿来。”应多闻微皱着眉,要她退开一些。

    “你行不行?大夫说你左肩到胸口的伤颇深,要是使劲的结果又渗血该怎么办?”看着他用双肘奋力地撑起自己,她不禁直盯着他胸前的布巾。

    “哪怕你在青楼,你还是要记得男女有别。”应多闻气喘吁吁地撑起自己,脸色苍白地倚在床柱上。

    “你还真是有趣,在这青楼里是不会有人跟我这么说的。”不过,这也证明他是个正人君子吧。

    应多闻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干脆闭上了嘴,伸手要她把药端来。

    乖乖把药递给他,潋滟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好奇的问:“对了,你到底是跟菊姨说了什么,竟教菊姨改变了决定?”

    应多闻面无表情地将药喝完,把空碗递给她。“我说,她要是不肯留我,我就砸了天香楼。”

    “有没有更高明一点的谎?”她今年十三,不是三岁好吗。

    天香楼开门做生意,防人乱事,肯定雇了几名护院打手,是他说砸就砸的吗?他要是无伤在身,她还勉强相信,依现在的状况,就连她都能整死他,还砸什么?

    “没有。”

    潋滟啐了声,额外送他一记白眼。不说就算了,横竖也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留下养伤,又能有一处栖身,也算是她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了。

    “我倦了。”

    “嗯,睡吧。”大夫说药里添了安神和镇痛的药,可以让他睡着,少感觉一点痛楚。

    “你可以离开了。”

    这算是过河拆桥吗?“我留在这里是要照顾你,不用急着赶我。”

    “我不用人照顾。”

    “你最好有那么强,想当初我重伤时,在床上躺了个把月,都是香儿在旁照料我,你没个人照顾,吃喝拉撒怎么处理?”他肯定没伤过,不知道有伤在身,自己会变得有多弱。

    “你为何会重伤?”他嗓音无波地问。

    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道:“听说之前我宁死不屈,一头撞在墙上,是吊着一口气硬被救回的。”

    应多闻眸色一黯,面色寒鸷,久久不发一语。

    潋滟察觉自己似乎把气氛弄拧了,思索片刻才道:“不过呢,我清醒后,把所有事都忘光了,这也让我想清楚,人嘛,活着才有希望,才等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太急着下定论,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应多闻直睇着她洒脱的笑脸,豁达的说法不像是自嘲,而是一种率性达观,说的是她的心境,却也适巧说进他的心坎里。

    “所以,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应多闻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她,仿佛着魔般看着她噙笑的眉眼,她那般自在,那般无垢,像这人世间没有任何黑暗可以玷污她,更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挡在她面前,屈辱她半分。

    “你不是累了?要不要闭上眼休息了?”可不可以别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骚扰她?

    难怪竹音会巴着他不放,要不是她强势赶人,现在霸在这里的人就是竹音了!有谁受得了他这种不语的凝视?这根本就是勾引嘛!

    应多闻缓缓地闭上眼,睡意不一会袭来,将他卷入梦中,梦中有着他曾以为最美好的一切,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虚假,他一直活在旁人给的假象里,而他的自以为是毁了一个家,毁了一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小姑娘……

    “香儿,他烧多久了?”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潋滟急切的说话声,应多闻想张开眼,再瞧瞧她那抹率性从容的笑,也许身上的痛就能消除几分,然而试了几回,他怎么也做不到。

    “小姐,大夫说过了,他身上的伤势必会引起高烧,我已经让裘儿去煎药了,一会喝下就会好多了……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拿白酒涂在他身上给他散热。”

    “可你不能脱他衣衫啊!”

    “我不脱他衣衫怎么涂?”太为难她了。

    “可是……”

    “没有可是,先降温再说,脑子要是烧坏了,那可是救不回来的,我岂不是白救人了?”潋滟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衣衫,将布巾沾上天香楼里最辣的白酒,涂在他的皮肤上,搞得满室都是呛辣的酒香。

    “小姐,你不会想脱他裤子吧?”香儿瞧她动作略有停顿,惊骇地道出揣测。

    “本来想,但想想还是不妥。”下半身不涂应该没关系吧。将白酒递给香儿,她又拧了湿布巾敷在他的额上。

    “小姐,你去歇着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不成,你已经照顾他好几个时辰,肯定也累了,你先去歇着,我要是累了再去唤你。”

    香儿知道她一旦下了决定,是十匹马也拉不回的,只好先到后头的仆房睡。

    潋滟勤换着他额上的布巾,待裘儿把药端来,才轻声地唤醒他。“多闻,先喝药吧,喝完了药,身上的热就会退了。”

    应多闻勉强地张眼,思绪仿佛还未清醒,半晌才道:“笑一个。”

    潋滟楞了楞,嘴角抽了下。“等你喝了药,再赏你。”是病傻了不成?她最好笑得出来,她若少点恻隐之心和良心,现在肯定就能哈哈大笑。

    她使力地扶起他,他喝药的动作依旧豪迈,咽下汤药后随即又道:“笑一个。”

    潋滟直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好了,赶紧歇下,再睡一会,待你醒了,肯定会觉得好多了。”要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她就得再将大夫唤来了。

    “吹首曲子来听听吧。”他哑声道。

    潋滟超想翻白眼,他的要求还真不是普通的多,但不满归不满,她还是回房取了竹笛,只是回来却见他像是已经睡着。

    她的纤指转动着竹笛,想了下,走到窗前,吹奏起悠远悦耳的笛音,不似平常的花舌那般俏皮,而是像淙淙流水能够净化人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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