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姨疑惑不已,潋滟也懒得告知这事,只是心里惦记着欠了应三爷一份情,不知道有无还人的一天。

    而竹音则是天天带着她绣好的锦囊上工,就盼能再遇见他。

    潋滟为此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不管他有没有再来天香楼,依他那日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个富家公子,哪里可能纳竹音为妾?他不来,就让竹音盼着,总好过面对现实伤心的好。

    就这样,直到年关将近时,原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竟然出现在她眼前,而且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小姐,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做什么?”香儿远远就瞧见连暖帔都没搭上的潋滟蹲在园子一角,不知道在拉扯着什么。

    “香儿,过来帮我!”潋滟头也不回地喊着。

    香儿微皱起眉,担心她是受了伤,加快脚步跑去,却见——

    “小姐,你赶快放手!”她瞧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也不知道死了没?

    潋滟气喘吁吁地抬眼瞪她。“他还活着,你快点帮我抬起他,他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

    年关将近已至隆冬,虽没下雪,但园子里的草木都已经冻得枝叶泛黑,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哪有办法在室外捱过一晚?

    “小姐,这个人私闯进咱们后院,这事得先跟菊姨禀报才成的!”香儿急得直跳脚,只想将她扯回房里。

    “禀报也不急于这一刻,我跟你说,这人是之前救了我的应三爷,他曾救过我一回,你说,我哪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就这样死去?”知恩图报是做人最基本的,要她视若无睹,干脆叫她去死算了。

    香儿呆了下,还没转过来,跟着香儿前来,就停在几步外的竹音听见了,拉起裙摆就跑了过来。

    “潋滟,你说是应三爷?”竹音急问着。

    潋滟用下巴努了努地上的男人,竹音一瞧见他的脸,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忙抓着潋滟问:“这该怎么办才好?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他……他还有气吗?”

    “还有,再怎么样我也要留住他这一口气。”潋滟霸气十足地道,哪怕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也不让人看穿她的惶恐。“竹音,你帮我,咱们一人架着他一边,先把他架回我院落里再说。”

    “好。”竹音毫不犹豫地应声,看着潋滟拉起他一边胳臂,她便撑住另一边,岂料两人怎么也撑不起昏迷的男人。

    “香儿,过来帮忙。”潋滟气喘吁吁地喊着,却不见香儿走来,一抬眼才发觉哪里还有香儿的踪影。

    不会吧?她以为香儿应该会是站在她这边,支持她任何作法的,岂料她竟连一声都不吭就跑了……

    没时间让她难过香儿的悖叛,她咬了咬牙,使尽力气要再将应三爷撑起,可是一连试了好几回,撑不起就是撑不起。

    她怕他失温,更怕一再折腾让他的出血更严重,可恨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想救个人都这般难。

    “潋滟,怎么办,凭咱们两个是撑不起他的。”竹音说着,寒冻的天,她额上却已经微布惫。

    潋滟抿紧唇,忖了会便道:“不能再拖了,我去请守门的邦哥帮忙。”虽说邦哥不见得会帮,可眼前她已经无计可施,用跪的用拜的也要把人求来,大不了再撒把银子买通他。

    “我去。”

    竹音自告奋勇,才刚放下应三爷的手,便听见香儿气喘吁吁地喊着,“邦哥,就在这儿,你动作快一点。”

    “你小声一点,要是我私自踏进这儿被菊姨知晓,我会被她扒掉一层皮。”

    “邦哥,你放心,既然会请你帮忙,绝不会害了你,待会还有后谢呢。”

    潋滟抬眼,就见香儿已经把邦哥给请来。邦哥长得虎背熊腰,白天守在后门,是防花娘逃跑的看门小厮。

    严邦一见草地上全身是血的男人,眉头一皱,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应三爷给抓起,粗声问:“要将他搁在哪?”

    竹音才要开口,已经被潋滟抢白。“邦哥,将他安置在我的侧房。”

    严邦应了声,三步并成两步地直朝她的院落而去,然走了几步,又问着香儿,“潋滟的小院在哪?”

    “跟我来吧,邦哥。”香儿快步走在前头指引。

    潋滟和竹音赶忙提步跟上,待人送进了侧房后,香儿又打发了严邦将大夫找来,自然不忘在他手里塞了点碎银。

    “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严邦一走,香儿随即愁着脸问。

    岂料,潋滟却是一把扑进她怀里,吓得她瞠圆了眼。“……小姐,你怎么了?”

    “香儿、香儿,你果然是最棒的!”原谅她不够信任她,以为她丢下她一走了之,还暗暗伤心了一把。可实际上,香儿办事最稳当,竟帮她把邦哥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知道遇事该怎么做怎么拿捏,比她脑袋精明多了。

    香儿被夸得一头雾水,有点赧然地拍拍她的颊。“小姐,我还真摸不清楚你的心思呢,只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还有,虽然邦哥替咱们找大夫,可这事菊姨一定会知晓,你得要先想好对策才成。”

    香儿往床边望去,就见竹音坐在那儿直睇着昏迷不醒的应三爷,那神情说有多痴情就有多痴情。

    “放心吧,菊姨那边有我顶着。”潋滟抱够了才笑嘻嘻地抬眼。“别担心,老天既让我看见他,那就代表老天要我救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他要真没事,也不能在这儿养伤啊。”

    “他是个富贵公子,待他清醒,自然会差人把他接回去的。”对菊姨来说,她帮了个富贵公子,菊姨不会反对的。

    一切本该照她的想象进行的,可偏偏她漏算了一点。

    “……你无家可归?!”潋滟用气音问着。

    不会吧,怎会有这种意料外的状况发生?

    大夫一来,快速地替他上药后,直说他命大,及时得到救治,只要人清醒,喝了几帖药,伤就会稳了下来。

    然而第一帖药都还没煎好时,他人就清醒了,虽然脸色死白,但那双深邃的俊目依旧沉着有神,而且直盯着她瞧,使得她头皮都快发麻,心跳一阵失速,半晌,她才想起正经事,谁知道这一问,竟问出了他无家可归的窘境。

    这下子死定了,照她的估算,大夫进出大厅,肯定会碰到菊姨,所以菊姨也差不多要来兴师问罪了,而他现在却说他无家可归……

    “你无须担忧,我不会在这里叨扰你。”他低哑地道,敛目的侧脸噙着几分愤世嫉俗的恨。

    潋滟眉头都快打结了,心想才隔了一阵子不见,他整个人似乎不太对劲,想问他,毕竟是交浅无法言深,不问嘛,他待在这里确实是个大问题,偏偏她又不可能在这当头赶他离开天香楼。

    送佛送上西天,她要是在这当头赶他走,同样是逼他去死,这事她绝对不干,所以她非得找出让菊姨愿意留下他的法子不可。

    “你尽管放心,就在这儿待着。”略略想出了轮廓,她二话不说地保证。

    他瞧也没瞧她一眼。“男女该防。”

    潋滟不禁低笑了声。“这儿是青楼,要是男女该防,销金窝全都可以歇业了。”

    他眉头微皱,听不出她是自嘲还是怎地,教他不由得正视她,思绪千回百转,而最终,他的心定了下来。

    “你要我留下吗?”他问。

    潋滟微扬秀眉,不去揣度他那种近乎暧昧的问法,想了下便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还一次情,这是天经地义,我可以想法子让你在这儿待下,直到你不愿待为止。”

    “我可以留下,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他承诺着。

    他能逃过死劫,这条命自然要给她,唯有她能决定他的去留。

    “这是你报恩的方式?”她好笑地说。这种说法,好像他连命都可以交给她……这恩也报得太大了点,她不敢收。

    “是。”

    “那……我可以问你为何受伤吗?”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他眸色一黯。“不过是被养的狗给咬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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