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看她,只盯着相框里的少女,他看着那少女,看得那么深,那么专注,教她几乎吃起醋来。

    “你出去吧!”他突如其来地下逐客令。

    她怔住。

    “出去,我今天晚上不想看到你。”他语气冰冽,只看着那少女,看也不看站在他面前的她一眼。

    她的心往下沉,直坠冰冷的深渊。

    她失眠一夜。

    隔天早晨,她带着轻微的倦怠醒来,原以为要面对的是和昨夜一般冷漠的他,哪知他已经把早餐做好了,一见到她便兴致高昂地打招呼。

    “早啊!今天怎么这么晚起来?看你好像还没完全睡醒的样子,要喝点咖啡吗?”

    她眨眨眼,怔怔地望了他好片刻。

    “干嘛这样看我?”他挑眉,状若不解。

    “没事。”她忙摇头,在餐桌前坐下。

    他做了培根炒蛋,吐司烤得恰到好处。

    “你的吐司要涂奶油酱吧?”他笑道,一面拿奶油刀挑了些奶油,在一片吐司上抹匀。

    她略微迟疑地接过他递来的奶油吐司,咬一口,啜口咖啡。

    “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她试探地问。

    “是不错啊!”他笑容爽朗。

    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她想问,言语却梗在喉咙,难以吐落。

    他彷佛没注意到她凝重的神情,看着她笑,跟着忽然提议。

    “我们去台北吧?”

    “去台北?”她一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想出去走走看看吗?”

    “是想啊。可你不是才从台北办事回来吗?”

    “办事跟约会怎能一样?”他一派轻松。

    “什么?!”她呛了呛。

    他笑睨她,星眸炯炯有神。

    “我们今天去约会吧!就像一般情侣一样,逛街看电影、上馆子吃饭。”

    他真的是说约会吗?

    沈爱薇怔忡,虽然前几天他也都开车载着她四处兜风,甚至健行露营,但从来不曾定义那是约会。

    可今天,他却清楚明白地说要像一般情侣那样约会。

    她很开心,喜悦的泡泡在胸臆里膨胀,像气球般愈吹愈大,直教她几乎矜持不住。

    “好吧!”她点头,唇畔恬静地漾开丝丝笑意。

    “我们去台北。”

    “去‘约会’?”他故意逗她。

    她有些羞赧,敛眸回避他热切的眼神。

    “对,约会。”

    她没看到他灼亮的墨眸有瞬间灭了神采,显得阴暗,只看到他刻意展露的笑容。

    吃过早餐后,两人便整装出发。

    她穿了件美丽的莹洋装,搭着小外套,像是把秋天的气息穿在身上,缤纷中带着温柔的萧瑟,而他则是墨绿色的军装式外套配牛仔裤,俊酷又帅气。

    光从外表看,他们绝对是一双相衬的璧人。

    他牵着她的手,在逐渐染上秋意的台北街头漫步,看了场电影,接着在饭店餐厅吃迟来的午餐。

    那是一间义式餐厅,主厨是从义大利聘来的,手艺精湛,每一道美食都像艺术品,好看又好吃。

    两人一边进食,一边聊天,他点了瓶红酒,与她慢慢品尝。

    “对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有间艺廊收藏了我的作品吗?要不要去瞧瞧?”

    沈爱薇怔住。

    “你说什么?”

    纪翔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啜一口,这才回道:“我说,要不要去那间艺廊看看?那个女主人很欣赏我的作品,每一幅都是非卖品呢!”

    她没说话,放下刀叉,拿餐巾纸拭了拭嘴,端起酒杯啜饮。

    她动作看来优雅从容,其实心乱如麻,掌心隐隐沁出冷汗。

    “你不想去?”

    对,她不想去,正确地说,是不能去。

    去了,艺廊的经理便会认出她是沈爱薇,就是艺廊的女主人。

    她暗暗捏紧杯脚。

    “我们……一定要去吗?”

    “为什么不?”他审视她容颜。

    “我以为你对艺术也挺有兴趣,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聊各种画派的作品风格吗?”

    “是,我是满想去看看的,可是……”

    “可是什么?”

    “我……头有点痛……”

    “头痛?”

    “对,头痛。”她抬眸望他,努力保持镇定地演戏。

    “可能刚才在电影院冷气太强了吧?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是吗?”他蹙眉。

    “我这里有止痛药,你需要吗?”

    “不用了。”她硬挤出微笑。

    “我想……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注视她,她希望他没从她神情看出一点点不自然,从小到大,她很习惯演戏了,不论内心多么澎湃汹涌,她总有办法显得冷静。

    拜托,别让他看出来。她在内心默默祈祷。

    “好吧!那我们吃完饭早点回去好了。”

    她松口气,彷佛等待刑求的囚犯得到特赦。

    纪翔伸手召唤服务生买单,而她乘机宣称自己要去化妆室一趟,匆匆逃脱这令她不舒服的氛围,来到洗手台前,洗把脸,振作精神。

    她盯着镜中脸色微微苍白的自己,低声呢喃。

    “没问题的,沈爱薇,你可以做到,不要怕。”

    不会被发现的,只要她够小心,演技够好,纪翔不会发现她是个冒牌货的。

    她绝不能让他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赵晴,绝对不能!

    沈爱薇擦干脸,深吸口气,接着对镜补妆,匀抹淡淡的腮红,掩饰憔悴的容光。

    她以为,自己配备了足够的武装,她以为,她酝酿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以为,她能通过严苛的考验。

    她真心这么以为的,但当她回到餐厅与纪翔会合时,看见他正和某个男人谈话,而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异常地熟悉。

    她心韵顿时乱了调,失速地狂跳。

    她冻立于原地好片刻,好不容易寻回失落的神智转身想逃时,纪翔已然瞥见她,笑着朝她招手。

    “你过来!我帮你介绍沈院长。”

    她眼前一眩,觉得自己好似快晕倒了。

    男人听见纪翔的呼唤,缓缓转身,原本满面笑容,乍见她时,转瞬冷凝,眼神犹如最锐利的尖刃,割裂她敏感的肌肤——

    “爱薇!怎么会是你?!”

    “……爸。”

    沈爱薇沙哑地吐落这个字,从内心最深处,像反胃的病人一样恶心地呕出来。

    她好恨,真的好恨,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要再面对这个男人,永远无须像这样叫他一声爸。

    为何会在这里遇见他?为何偏偏如此巧合?

    父女俩在餐厅狭路相逢后,父亲便借口有话私下跟她说,拖着她来到饭店为贵宾准备的休息室。

    沈爱薇近乎无助地左顾右盼,她最怕的就是跟父亲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那会唤醒她所有最不堪的恶梦……

    第8章(2)

    “你怎么会在这里?书雅知道你在这里吗?”沈玉峰厉声质问她。

    她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哑了吗?你跟那个姓纪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她依然不作声。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霎时劈落她头顶,劈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她一动也不动,动不了,也不敢动。

    像这种时候,不动是最好的,不论落在身上的疼痛有多可怕,她都必须忍耐,否则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我就知道!你跟你亲生妈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沈玉峰愤怒地咆哮。

    “上回闹离家出走还不够,你这回索性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子了!那人是你的情夫对吧?你们这样偷偷摸摸来往多久了?”

    她咬牙,全身震颤。

    沈玉峰见她不说话,怒火更炽,猛然将她推抵至墙面,灼灼眼神宛如要将她焚烧似的。

    “你真的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下贱!”

    下贱?这是在骂她吗?还是骂她亲生妈妈?

    想起现在等于被软禁在安养院里,痴傻得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的母亲,沈爱薇只觉得心碎又心痛。

    她倏地扬眸,不顾后果地冲口而出。

    “如果你这么讨厌我亲生妈妈,为什么还要偷她的卵子生下我?!”

    “你说什么?!”沈玉峰脸色铁青。

    “我说,你为什么要偷……”

    又是一记凌厉的巴掌。

    但这回,沈玉峰不是打在她头上,是打在她背上,跟着,他用力掐捏她手臂。

    “因为你妈背叛了我!她胆敢玩弄我,我就要她的亲生女儿来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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