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这十七天,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包括陪他上床。

    所以,她将自己包装成香甜可口的礼物,等着他来拆封。

    “沈爱薇,你真是个傻瓜。”

    当夜色越发深浓,而他毫无动静,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天真无知的傻瓜,被他耍得团团转。

    但她,不能当个傻瓜,跟某个男人结漓三年,身为人妻的她能够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半威胁地迫使另一个女人与自己交换身分,就表示她下了无与伦比的决心。

    她抛弃人妻的束缚,漠视世间的伦理,并不是为了将自己变成傻瓜。

    她是沈爱薇,就算心里明明害怕极了,表面也要装得很高傲的沈爱薇。

    她蓦地笑了,轻柔的、自嘲的笑,笑声一如既往地清脆,如水晶风铃在风中摇荡。

    她深吸口气,盈盈转身,踩着优雅的步履下楼。

    在楼梯间,她便隐约听见音乐声响,到了二楼,声音更清楚了,是从他工作室传来的。

    他的工作室在一楼,和客厅相连,玻璃隔间,正中央立着一台作曲用的数位钢琴,连接着电脑,室内铺着吸音地毯。

    他坐在琴前,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流畅地抚过,敲响一连串悦耳的音符。

    琴旁的茶几摆着两瓶红酒、一只酒杯,看来他在创作时喜欢浅酌几杯,或许是为了激发灵感。

    沈爱薇放轻步伐,柔软的拖鞋无声地滑过地面,悄悄来到他工作室虚掩的门扉前,倚着玻璃墙。

    他一面抚琴,一面调整着各种控制钮进行编曲,弦乐器、铜管、节奏明快的鼓声,各式各样的伴奏乐器交织成一篇热闹的乐曲。

    沈爱薇也会弹琴,自小接受的名媛教育令她在音乐上颇有造诣,她听得出纪翔正在斟酌各种编曲的方式,改变和弦,协调各种音色。

    原来他就是这样作曲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面,几乎看痴了,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很帅!

    过了好片刻,当他告一段落,举杯喝酒时,这才瞥见她凝立一旁的身影。

    他讶异地挑眉。

    “你来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她低声回答,轻轻推开玻璃门,走进室内。

    迎面送来一阵清幽的女人香,纪翔一震,握着杯脚的手指不禁紧了紧。

    他望着她,她只是简单地打扮,秀发随意绾起,脸上也只匀了淡淡的BB霜,但那沐浴过后白里透红的肌肤,衬着那双水莹清亮的眼眸以及乌溜溜的秀发,让她整个人显得像洋娃娃似地俏丽可爱。

    他喉咙发干。

    “要喝酒吗?”

    “什么?”他的嗓音太干哑,她没听清。

    “我们来喝酒吧!”他举举手中的酒杯,笑了笑。

    “你不是说,一连喝两瓶红酒都没问题吗?既然如此,来陪我一起喝。”

    “嗯。”

    她颔首同意,到二楼吧台取来另一只酒杯,又切了一盘起司,铺在苏打饼上,当作配酒的点心。

    “过来这边坐。”他拿了一只懒骨头坐垫,邀请她在琴边坐下。

    “听听看,你觉得哪种配乐比较好?”

    于是,他弹,她听,两人一面喝酒,一面玩音乐,他每回修改过后都会询问她的意见,直到最后两个人都满意了。

    “oK,大功告成!”

    两只玻璃杯在空中庆祝地撞击。

    “这次可要干杯喔。”他下战书。

    她淡淡一笑,从容迎战,一杯红酒喝到干,接着倒转酒杯,示意一滴不剩。

    纪翔笑了。

    “你果然很会喝!”他替她斟酒。

    “你会弹琴吧?”

    “嗯。”

    “弹一首来听听。”

    她犹豫。

    “要弹什么呢?”

    “随便。”他不由分说地推她坐到琴前。

    她想了想,终于决定,几个琴音方落下,他立即会心一笑。

    “Pachelbel的<卡农>啊。”

    这是首相当受欢迎的古典乐曲,也被改编成各种乐器的版本,很多音乐家都曾针对原有的旋律进行各种变奏的创作。

    沈爱薇也有属于自己的版本,是她高中时代摸索出来的版本,那个有点甜、有点酸,也有很多苦的青涩年华。

    那时候,她和他相识、交往,然后,是她单方面干脆决绝的分手,他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那时候,她肯定伤了他,虽然她自己也受伤了……

    沈爱薇的手指轻颤起来,在胸臆起伏的情绪太过汹涌,她不由得弹错了几个音。

    他彷佛察觉她的紧张,拿起一把小提琴与她合奏。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奏,而且还是用她自行创作的版本,可两人竟似心灵相通,演奏起来十分和谐,衔接得天衣无缝。

    当最后一个回音被夜色吸收后,室内忽然陷入一片安静。

    绝对的、百分之百的静寂。

    她怔忡地凝睇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吐落不出一个字。

    他也无语地看着她。

    墙上的时钟滴答响,漏着光阴。

    十年了,他们都想知道,对方对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切,究竟是何想法。

    异常的沉默,长长的、像可以延伸到宇宙尽头,无边无际的可怕沉默。

    沈爱薇觉得透不过气。

    “你……说话啊!”她细声细气地扬嗓。

    他放下小提琴,墨眸依然转瞬不移地盯着她。

    “你要我说什么?”

    她眨眨眼,呼吸更困难了。

    “不然你也……做点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他倾身靠近她,问得很暧昧。

    暧昧得令她脸颊发烧,不禁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似笑非笑,掌心抚过她绯红的脸颊。

    “怕了吗?很尴尬吗?不晓得说什么、怎么做才好,是不是很不知所措?”

    他一连串地问,嗓音沙哑,撩拨她不安定的心弦。

    她垂敛眸,不敢迎视他过分深刻的眼神,他见状,更加靠近她,邪佞的气息吹拂她耳畔。

    “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十年前,你就是这样玩弄我的心。”

    她震颤,全身冻住。

    他挺直身子,忽地轻声笑了,笑得有些放肆,有些冷漠。

    “还有三年前,我为了救你出车祸,醒来后,你却说自己根本不认识我。”

    她一惊,下意识地反驳。

    “我没那么说过!”

    “你说了。”他语气平板。

    “我没说。”那个女人不是她,是赵晴。

    但,她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沈爱薇用力咬唇,掌心捏紧。

    到哪里为止是赵晴,从哪里开始又是她自己?她自己都分不清了,他又怎么能分得清?

    他不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她,并不是十年前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不是那个帮忙作证跟老板说他不是小偷的女孩。

    三年前,与他许下约定的女人,也不是她。

    她不是赵晴。

    而她好想、好想问个明白,他心目中迷恋的那个女孩的形象,究竟有几分是真正的她?

    沈爱薇扬眸,看着面前神情淡漠的男人,心田无声地萌芽忧伤。

    “你从来没怀疑过吗?”

    他蹙眉。

    “怀疑什么?”

    “你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出车祸,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在那场车祸以前,我们为何会见面呢?”

    “我是在马路上发现你的,你妈当时失踪了好几天,你为了找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在车阵中穿梭,差点被车子撞上,是我救了你。”

    不是那样的……

    “我在医院醒来,你谢谢我救了你,却声称你完全不记得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他顿了顿,冷哼。

    “也对,十年前对你来说或许只是在玩一场游戏,我只是你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我们根本算不上在交往,更别说是谈恋爱。所以你忘了我,我可以理解,但你对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的男人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她没对他说那些话,不是她说的……

    “后来我又在医院遇见你带你妈去看医生,你说你需要钱、需要管道,将你妈送进最好的安养院……”

    她不想再听了,幽幽地打断他。

    “所以你就借她……借我七十万,定下十七日的约定?”

    “真高兴你至少还记得这件事。”他讽刺。

    她咬牙,静静地瞪他,泪水差点不争气地涌上,她倨傲地忍住。

    “所以,你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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