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还债吗?”纪翔语锋如刃,冰锐冷诮。

    她深吸口气。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想装傻?”他自鼻间不屑地哼气,上半身压得更低,更靠近她,她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霎时觉得焦躁,一股奇异的浪潮拍打着她胸臆。

    她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不动还好,一动两人的身躯更贴了,她柔嫩的大腿擦过他裤管,而她丰盈的乳房就在他眼皮下起伏。

    半透明的女体,曲线分明,而且就贴在他身下。

    这是天地间最大的诱惑,考验一个男人的自制力,而纪翔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

    他很坏的,对她,他只想使坏。

    他擒握她手腕,让她双手交握于头顶,接着低下唇,慢慢地、折磨人似地,往她的唇探索。

    她屏佐吸,不知不觉掩落眼睫。

    她竟然不抗拒!

    当他的唇强悍地吮住她时,这才赫然惊觉她选择的是婉转承迎。

    这是怎么回事?她该是……害怕他的啊!

    纪翔吻着那柔软的唇,吻着心里的困惑,他的头还痛着、昏沉着,这让他不免怀疑也许自己正在作一场春梦。

    “你真的是赵晴吗?”他在吻与吻之间,迷惘地问。

    她震颤,别过脸,躲开他的唇。

    他靠在她耳畔,暧昧地吹拂。

    “怕了吗?”

    她咬皎牙。

    “不是怕,我……不怕。”

    “是吗?”

    “我只是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你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很久以前?”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对,对你来说,应该是第二次,你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当然记得。”

    “那年,我才十六岁……”

    第3章(1)

    十六岁。

    对许多花样少女来说,这是个无忧无虑的年华,但对沈爱薇而言,生活却是一种不可言喻的艰辛。

    艰辛的,不在她的物质环境,相反的,她出身富裕,是外人眼中那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

    但拥有富足的物质生活,不代表她的精神世界一样多采多姿。

    她的心,很灰暗。

    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人前显露出脆弱,她身上扛着沈家千金的招牌,背负的是家门的荣光,她必须无时无刻表现自信,自信,并且优雅。

    即便在眼角有个尖锐的擦伤,脸颊依然隐约残余着疼痛的时候。

    来到学校,同学们见到她眼角贴着一块oK绷,纷纷惊呼。

    “爱薇!你受伤了吗?”

    “怎么弄伤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吧?”

    “天哪,好危险!”

    这是所私立女子中学,学费昂贵,校风严谨,学生多数是千金小姐,从小娇滴滴地长大,稍微受一点伤就够她们委屈不已了,更何况伤的还是对女人最宝贵的脸蛋。

    “该不会是被打的吧?”一个女同学提出疑问。

    其他人闻言,顿时倒抽口气,面面相觑。

    但最初的惊骇过去后,渐渐地,女孩们眼中的同情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的嘲谑。

    沈爱薇看出她们想看好戏的心态,唇角一勾,微笑清冷。

    “只是不小心撞到柜子了。”她从容解释。

    “那时我一面看书,太专心了,没注意到。”

    “你是说你边走路边看书?”

    “嗯。”

    “干嘛那么认真啊?”

    “当然是因为下礼拜就要期中考了啊!人家爱薇可是优等生,每次都第一名呢!”

    这话表面似是赞扬,其实暗暗嗔着讽刺。

    有些人听懂了,掩唇窃笑,也有人听不懂,单纯地嚷嚷。

    “哎唷,干嘛那么认真啊?不就是考试嘛,混个及格就好,外面有多少好玩的东西,年轻就是要放纵一下咩!”

    “听你这么说,你昨天借故早退,八成又是溜去跟你男朋友约会了,对吧?”

    “嘻嘻,被你猜中了。”

    “真的假的啊?”女孩们一阵骚动。

    “从实招来!他带你去哪里?他这次还是骑重机载你吗?”

    “当然喽,你们不晓得他飙车技术有多强!昨天我们啊……”

    接着,一群青春少女簇拥着分享八卦、传递趣闻,叽叽喳喳的,像停不了话匣子的小麻雀。

    沈爱薇旁观同学们热衷地交谈,这年纪的女孩,对于男女情事仍是懵懂的,却也因此更好奇,就算是在这间强调名媛教育的学校,学生们仍经常背着校方偷偷与别校男生来往。

    同班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些这方面的经验,藉由联谊或社团活动和异性接触,唯独她,沈爱薇,在她十六年短暂的人生中,除了父亲,她不曾和任何男子私下交谈过。

    因为她的父亲对此下了禁令。

    “女人,天生就是水性杨花的!只要给你们一点点机会,你们就会背叛自己的男人,四处卖弄风骚!”

    每回父亲喝了酒,便会喋喋不休地对她发表这番“高论”。

    她实在不懂,为何父亲会如此憎恨女人?母亲是名门闺秀,一向中规中矩,对父亲也是百依百顺,到底他有何不满?

    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昨夜,父亲成功为政界某重量级人物完成一场困难度极高的手术,院方召开公开记者会,媒体将他捧上天,夸他是现代华佗。

    之后,他志得意满地参加庆功宴,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回家。

    母亲正巧身体不舒服,吩咐她代为照料父亲,于是她端了杯解酒茶送进书房,岂料父亲一见到她便分说璧重甩她耳光。

    她惊愕地愣在原地。

    “今天,我见到你妈了。”父亲失控地啦哮。

    “她在宴会里当服务生,送酒招呼客人,还糊里糊涂、笨手笨脚的,被领班痛骂一顿……哈哈,活该,真是活该!

    谁教她当年要背叛我?这是报应,报应!”

    跟着,怒火难抑的父亲又赏她一巴掌,这回,顺便刮伤了她眼角。

    她忍着痛,仓皇退开,逃回自己房里,锁上门,将自己囚在一片无边无垠的幽暗里。

    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她早在十岁那年便知道了,当时一向顺从的母亲难得与父亲争吵,她偶然偷听到真相。

    她确实是母亲怀胎九月生的,但跟母亲毫无血缘关系,父亲是藉由职务之便,窃取了初恋情人的卵子,植入妻子的子宫。

    换言之,他拿自己的老婆当代理孕母。

    幼小的心灵当下大受打击,怪不得母亲对她一直很冷漠,不像别家的妈妈,会疼爱地抱着自家女儿,任由女儿撒娇。

    她本以为,是因为母亲的教育方式跟别人不一样,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并不是亲生母女。

    母亲,该是恨着她这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

    而父亲,恨着她的亲生妈妈。

    想透了来龙去脉,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着流泪。

    她在浴室里洗澡,裸身面对镜子,看着自己身上几处瘀伤,这些都是父亲的杰作,他很聪明,从不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留下伤痕。

    唯有这次眼角的擦伤是个例外,由此可知他内心有多么狂怒,怒到全然失去理智……

    思绪至此,沈爱薇恍惚地微笑。愈是难受的时候,她愈爱笑,这些笑容从来就不是出自真心,甚至冷漠得教人厌恶,但可以令她内心好过些。

    她回到自己书桌前,悄然在抽屉里展开一张刚刚在路上接到的传单,是一家征信社的广告。

    听说征信社最常接到的请托是调查外遇,监视不伦恋情。

    他们,也会帮忙寻人吗?

    期中考过后,某个周末,沈爱薇趁父母亲相偕去参加一场医学界的社交聚会,离家出走。

    她换上轻便的服装,一件圆领T恤,外罩薄衬衫、一条微微泛白的牛仔短裤,足蹬滑板鞋,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藏起她墨黑如瀑的长发。

    十六年来,她从未试过这样的穿着,母亲总是要求她打扮得像个淑女,牛仔裤和棒球帽对母亲来说是粗野的象征。

    十六年来,她第一次违抗母亲制订的穿着准则,第一次未征求许可便擅自离家。

    这是她初次的叛逆。

    她背着名牌双肩背包,带了足够的钱,坐上火车,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搭公共交通工具,就连怎么买票对她来说都是件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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