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略微眯起眼,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来,她长得是这个模样,很美,比他想象中还美,但那双灵动的眸却变了。她从不在他面前卖傻装羞,那双眼就像是她的魂,哪怕被他砸伤时,那双喷射怒火的眸还是没有一丝屈就求饶,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比谁都高傲。

    然而这双眼,变了。

    兴冲冲的心情像是被浇了桶冷水,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压根不管她心里感受,只因他觉得她不是他所识得的那个她,他宁可她再涂上满脸的粉,而不是在卸下伪装之后变得如此虚伪。

    回到主屋他才发觉,原来无人能谈心,这座王府竟是这般荒凉安静。

    第八章担任牙郎赚银两(1)

    李家牙行位于城南热闹的玉廊大街上,这条大街西侧买卖的几乎都是稀奇古玩字画,而东侧便是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窝。

    而李家牙行门面约有三家铺子的宽度,十二扇雕花大门全开,里头桌椅至少有十几张,此刻已是全满,每张桌边皆有一位牙郎负责替买卖双方叫价出价,喊价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而过了前厅,隔了座小园子便通往后院,从西侧走是通往外地马队商旅休憩夜宿用的别馆和仓库,向东而去,则是属于牙行两位老板的寝屋,非李家两位爷的应允,外客是绝不能踏进此地。

    但,秦文略例外。

    因为他是熟客带进门的。带他来的便是右都御史宋绰,宋绰与宋綦乃是同族人,依辈分算来,宋綦年纪虽长,但还是该唤宋绰一声堂叔。

    今日下朝时,他适巧遇见宋绰,想起他与宋綦的交情,便探问起那位管事娘子,岂料宋绰立刻拍了胸脯,直说他识得那位管事娘子,还说那位管事娘子正是李家牙行三爷李若凡之妻,目前人应该是在牙行里。

    不用他开口,宋绰答应帮他引见,随即带他前往牙行。

    他抱着三分近乡情怯,七分不安盼望,跟着宋绰直入了牙行后院,踏上主厅的廊阶,便见——

    “咳咳咳!”宋绰像是快要咳死了一样,不住地咳着,直到屋里的人赶紧分开,而秦文略早已将脸别开,当没瞧见。

    李叔昂哭丧着脸回头,一见是宋绰,嘴扁得更惨了。“宋大人今日前来又有何事?”

    宋绰怒瞪着他,再瞪向那位很明显是女扮男装的丽人。“你以为我爱来?你这家伙就不能检点一点吗?”

    这个李家牙行的主事者喜看女子扮男装,还特偏爱小泵娘扮小鲍子,古怪癖好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可谁知道他今天竟抱着那位小泵娘的腰,小泵娘还不断地抚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这是在干么?!

    “大人应该先差人通报一声。”李叔昂没好气地道。

    “我堂堂二品官进你的牙行还要差人通报?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是来找你的?”你哪位呀,兄台!

    李叔昂揉了揉被那大嗓门震得有点痛的耳朵。“不好意思,若凡不在,你如果是要找他,估计……七八天后再来。”既然不是来找他的,可以走了,不送。

    宋绰楞了下,看了秦文略一眼,随即踏进厅里,问:“若凡上哪了?”

    “说是去同阳镇,还不是他亲口说的,是差人捎口信的,也不知道是在急什么,明知道这时候牙行的买卖正火热,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我能不哭,不找个人安慰吗?”他多苦啊,都还没哭诉完就被打断,满腹的委屈还在肠子里打结,他好苦!

    宋绰听完,总算明白他刚才抱姑娘是讨个安慰,但实在是于礼不合!“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找个扮男装的小泵娘诉苦,你象样嘛你!”

    “我这么做又是哪儿犯着你了?”他在自个儿的地盘上想干什么事,难不成还要他点头,哪位呀!

    “你……”

    “宋绰,重点。”站在厅外的秦文略微微不耐地道。

    这时,正有趣的看着两人逗嘴的男装丽人才注意到厅外还有一人,而那人……当她抬眼的瞬间,惊愕地立刻低下头,偷偷地挪动脚步,想要避到一旁。

    “安羽,去哪,你还没安慰完我。”李叔昂一把揪住她的手。“不要忘了你已经收钱了,收了钱就得办好差。”

    “二爷……”安羽把脸垂低到不能再低了。

    安慰事小,不需要嚷嚷,千万别把那尊大佛给引进厅里,她很怕出意外。

    虽说她脸上已经卸了粉,还穿着男子的绸缎夹棉锦袍,头上束了发,但谁知道那家伙的眼睛利不利,会不会一眼就认出她。

    正想着,感觉一道刺辣的目光扎来,她不禁暗叫不妙。

    糟了糟了,他该不会真认出她来了吧!

    “你叫安羽?”秦文略踏进厅里沉声问着。“抬起头来。”

    他的命令将安羽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抬头,可是应该抬头,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李叔昂懒懒地启口了。

    “宋大人,这位是——”

    “还不赶紧起来,这位是七王爷。”

    李叔昂挑起了浓眉,桃花般的大眼眨啊眨的,随即起身施礼。“不知是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秦文略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盯在安羽头上。“抬头。”

    “安羽,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罩着。”李叔昂拍拍她的肩示意着。

    安羽无声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脸,与他对上眼,却突然发觉……他瘦了呢。不是已经养好伤病了,这入冬正是进补的好时机,他怎么不长肉,眼窝更深陷了?

    “七王爷,安羽是在下牙行里的牙郎,那叫卖真是一绝,只要她接手,就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在下为了让她方便走动,所以才让她着男装。”他说着,很亲热地往她肩头一勾。

    “少来,你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做这种扮相。”

    “安羽不一样,你瞧,这可是城里最富盛名的锦绣坊师傅亲手缝制的绣样,挑的更是上等的绸缎,跟我那些丫头穿的是不同层级,而且你仔细瞧,这暗紫色是不是衬得她肌肤赛雪了?你要知道这肤色不美,是穿不得紫衣的,还有……”

    “闭嘴。”宋绰额上青筋跳颤着。

    什么时候,什么诚,说什么浑话?要是私底下就算了,可七王爷在场,他竟然还耍嘴皮子。

    秦文略注视安羽良久,半晌才道:“宋绰,李若凡不在,他的妻子呢?”

    宋绰这才想起今曰的来意,随即朝李叔昂眨眨眼,要他赶紧回答。

    李叔昂抽了抽嘴角,真恨自己还真看得懂他这眨眼的意思。“似锦已经回侯府了,唞竟若凡不在这儿,她不方便一直待着,况且她是侯府的管事娘子,总不能将差事给丢在一边。”

    宋绰闻言,也觉得极有道理,便道:“王爷,李娘子虽已成亲,但总不好老是在外头抛头露面,要是王爷真有什么事要找李娘子的话,王爷其实可以随时上侯府的。”毕竟秦文略和宋綦可说是肝胆相照的交情。

    见秦文略沉默不语,他不禁又道:“王爷找李娘子究竟有何事?王爷要是方便说出,也许下官可以帮着想法子。”他没兴趣扒别人的私密,可是这事真是绝顶的古怪,王爷又不是不识得宋綦,可偏偏要绕过宋綦找武平侯府的管事娘子,也不说找李娘子所为何事,这实在是……教他好想知道内幕!

    “罢了,本王再想法子,先告辞了。”

    “下官送王爷。”宋绰赶忙追上。

    李叔昂俯首作揖,待两人走远后,才笑嘻嘻地勾搭上安羽纤细的肩头。“我说安羽,你怎会识得七王爷?”

    刚松口气的安羽被这一问,心又吊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叔昂。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奶油桃花男,偏偏是心细如发,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端倪的。

    “七王爷迎娶的正妃是你的嫡姊,所以迎亲时被你瞧见了?可不对呀,你那嫡姊是冲喜去的,那时王爷还未清醒呢,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羽?”

    瞪着他贼兮兮等着扒粪的欠揍表情,要不是他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还真想一脚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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