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的父母都在德国工作,有一回我邀请他去我家,当然,我没有和他明说我的想法,他也未必知道我的用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去了。我永远忘不了我父母那一天见到他时的目光……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涵养很好,对云衡表现得很客气,却也十分疏离冷淡。云衡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来,从那次之后,我们之间再也不存在一丝暧昧,他依旧对我很好,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我们已经永远错过了。”

    朝露现在心里实在堵得慌,林书俏无疑是美丽动人的,褚云衡曾对她动过心这并不让人意外,可亲耳听到当个事实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林书俏看出她有些不高兴,微微一笑,“瞧我在乱说些什么。朝露,刚才和你说的事你犯不着介怀。事实上,我们之间当时也就停留在轻微暧昧的程度,而且,我显然是更主动的一方。那个时候的他身心倶伤,我对他而言是依赖远多于爱情。”

    她带着羡慕的眼光望着她,“朝露,云衡从来没有用看你的那种眼神看过我,坦白说,如果他曾经迷恋我、追求我,即便父母阻挠,我也会跟他在一起,而他那样的个性,一旦完全投入一段感情,也绝不会因为一点阻力就轻易退缩。他对待你的样子让我知道,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现在的这份感情——那就是你。”

    “我和他的心是一样的,而且,我今后会更爱他。”朝露直视着林书俏的眼睛,“书俏,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去云衡那里,我想……”

    林书俏眨眨眼,笑道:“去当医生?”

    “至少可以给一剂止痛针。”朝露站起来,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林书俏停稳了车,扭过头看了朝露一眼,道:“瞧你的样子,怕见到他?”

    朝露垂首,“做错事的人总是比较容易紧张。”

    林书俏扬起嘴角,“我陪你过去,顺便给云衡送个惊喜。”

    朝露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一块儿下了车。经过这一晚,她对林书俏产生了一种信赖感,就算明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爱着同一个男人,她也愿意相信她是无害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褚云衡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书俏挽着她来到一楼大门口,“一会儿你先别出声,由我跟他说。”见朝露点头,便伸出指头按了对讲机。

    过了好一会,褚云衡才按下通话,“喂?”

    “云衡,是我。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书俏?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别人按错……我很好,没什么。”褚云衡的声音里有种强打起精神的感觉,听上去有些刻意,“你快回去吧,时间很晚了。”

    “我看你一眼就走。我自己开车,晚一点怕什么。”

    “……好吧。”褚云衡妥协了。

    林书俏向朝露比了个oK手势,转身回到车里,直到朝露走进公寓后,她才发动车子离开。

    真是个好女孩。朝露回头看着她的车缓缓开走,内心由衷感叹。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褚云衡住所,可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紧张,门虚掩着,想必是褚云衡怕门外的人久候,已经提早开好了门。

    “我进来了……”她推门走了进去。

    褚云衡很惊愕地看着她,“朝露?”

    朝露进门前因为心虚一直半低着头,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来,发现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面色有些尴尬,难怪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沐泽的香气,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

    她看着他,害羞得脸孔发烫,眼睛却没挪开分毫,不得不乖乖地承认自己原来是个潜伏很深的大色女。眼前的褚云衡太迷人“,她舍不得别开眼去——白色的浴袍是连身的,更显得褚云衡的身材颀长,略低的衣领露出他优雅的锁骨;他的头发大概刚刚用吹风机吹过,略带湿气而蓬松,连他手中那根黑色的手杖都仿佛成了增加威仪的道具,丝毫没有破坏画面的美感。

    褚云衡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书俏,我……我去换件衣服。”说着手杖一点地就要转身去卧室。

    朝露一时忘了来的初衷,只凭直觉反应走过去轻轻挽住他,“书俏也不行,以后不许你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穿。”褚云衡身上的香气从头发和颈窝里散出来,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好几口。

    褚云衡笑了起来,“你别误会,书俏是我的物理治疗师,所以我才不太在意在穿着,以前在德国复健的时候……”他忽然打住了。

    朝露敏感地察觉到了,抬起头望向他,“在德国怎么样呢?”

    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犹豫了一番才回答她,“那个时候,我的情况比现在要糟糕许多,复健的时候,一方面是运动量比较大,一方面时间也比较长,有些动作又容易压迫到膀胱,所以在比较初期的锻炼阶段,我有时甚至会穿着纸尿裤复健。”他垂下眼,不敢看朝露的反应。

    褚云衡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男人,老天拿残障的肢体折磨他嫌不够,竟还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屈辱!朝露更用力地挽住了他的左臂,“云衡……我不该提那些让你痛苦的事。”

    他小心地拄着手杖,慢慢侧过身,用右手把她拢入怀抱,“还好,我现在不需要那些东西了。”他把头俯向她的耳畔,“朝露,也许你现在不能完全相信,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尽力做一个能让你感到幸福和骄傲的男人,我会弥补你,弥补我的残缺给你造成的困扰……”

    “云衡,是我不够好,是我的虚荣困扰了你。”朝露缓缓地抬起身,生怕他会失去平衡跌倒,她捧起他的脸庞,踮起脚尖轻吻他,“你的残缺我一开始就知道,既然在一起,我就不该怕别人的眼光。”

    “是我残废得太厉害,让你不得不顾虑许多。”他苦笑了一下,微微将左臂抬了几分,“朝露,我的左手用尽力气也只能举到这样的程度。我得让你知道我的限制……或许你还没有把我的情况看清楚,还没有想明白……”

    朝露很心痛,她知道习惯以坚强示人的他在她面前故意暴露身体缺陷,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即使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还在笑。

    “云衡,我都知道!”她握住他的左手,“没关系,我都知道……”

    褚云衡任她轻柔地摩娑着他的左手,目光变得更加温柔,“既然和你在一起,我就该想到,你所承受的压力其实比我大得多。我不该凭着一股冲动就跑去公司找你,是我思虑不周。朝露,对不起,我……我让你丢脸了。”

    朝露再也忍不住,瞬间就哭成了泪人儿,这下倒把褚云衡吓得手足无措,只好姿势别扭且费力地搂着她,在他的怀抱里,她哭得更厉害了。

    “朝露,我真的快站不住了。”他说的显然不是谎话,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就朝右侧歪斜,眼见失去重心,他只好撤了搂住她后背的右臂,用手杖撑住地才勉强站稳。

    朝露这才止住泪水,把他扶到卧室的床沿坐下。

    “云衡,我得承认,我真的很讨厌被人瞧不起。”她用手掌将他的双手合拢,一边感受着这两只手的不同触感,一边继续道:“在不曾亲眼见到你之前,我连和你见面都不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真的很介意你的……缺陷。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很自卑,我的爸爸打死人而坐牢,这件事让我没少遭人白眼,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父亲的事固然无法改变,可我绝对不要再被人看轻。”

    “有个残废的男朋友,确实要比有个罪犯父亲糟糕一百倍。”褚云衡平静地说,像是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状况。

    朝露没有急于否认,他理智平和的神色让她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有勇气把心底真实的想法让他知晓。“云衡,我一开始确实有很多很多的排斥,甚至气我妈居然想把你和我凑在一起。可是,一次又一次和你接触后,那些恐惧、那些排斥、那些可能承受的压力,我全部都来不及去考虑了,我根本被你彻底迷住了!云衡,今天的我或许让你失望,但请你相信一件事,我在乎别人看我们的目光,但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嫌弃,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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