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据说就是因为太上皇病重才急着办,如今她才过门太上皇就过世,能看着牵挂的儿子成亲才走,想必太上皇他老人家也能瞑目了。

    她是这么想的,可是宇文琰不知道怎么搞的却恶狠狠的瞪着她,害她心里莫名咯噔一跳。

    等等——

    他不会像那些无知的村妇一样,认为是她不祥克死了太上皇吧?

    第4章(1)

    从白日到深夜,钟声长鸣,宫里到处是白灯笼。

    按大云礼制,太上皇宾天,国丧三个月,需在四日后举行葬礼。

    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已连续举办了三日的法事,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入宫吊唁了,七日后要出殡,而此时正是道士挑选的良辰吉时,正在行入棺的仪式。

    慕容悠身为皇后,在这场丧礼中自然是与皇上形影不离,虽然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已密集见了三天,但她知道宇文琰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才三天就消瘦到尖了下巴,可见他内心有多悲伤。

    但是,打从太上皇宾天至今,她未曾见到他掉过一滴泪,倒是他那个弟弟翼亲王哭得唏哩哗啦的,很是真情流露。

    她想到了大前年村里染了种怪病,死了几个人,方家才五岁的小女儿也在那波怪病中死了,而方大娘却是抱着女儿的尸首,从头到尾表情木然没有掉一滴泪。

    那时她娘说,人到了真正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也就是,真正的悲伤没有眼泪。

    想来,此刻的宇文琰正是如此,因为太痛了,他还不能接受他父皇的离世,才会一直将自己抽离,变得木然没有表情。

    看着他那样,她的心也跟着酸酸胀胀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他周身散发着难以亲近的冷冽寒风,像是碰他一下就会被他弹开。

    夜深了,她听服侍他的太监小禄子说皇上还没歇息,在武英殿的偏殿里已待了很长时间,尚公公很是担心。

    她让春景、绿意陪着,去了武英殿偏殿,那是为太上皇点长生灯的地方。

    皇上在里头做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做,就是缅怀罢了。

    她进入武英殿,里头烛火闪烁,气氛很是宁静,宇文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他宽厚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着无声的哭泣,这画面让她的心一揪。

    太可怜了,做为皇帝连哭都不能大声,她打从心里同情他,只是他们并不熟,他还十分的讨厌她,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想到小时候养的楔狗走了,她娘画了画安慰她和弟弟,告诉他们,楔不是死,它是去做天使了。

    天使?什么是天使?

    她娘说,天使就是安琪拉,那是西洋人的说法,就是去做神仙了,在仙境吃香喝辣过快活日子。

    接下来,她娘每天都画楔在仙界的日常生活给他们姊弟两看,她和弟弟两个每日争看她娘画的画,有时还看得哈哈大笑,十分为楔感到高兴,祝福它在仙界幸福快乐,完全忘了楔死掉了的这个事实。

    于是,回到凤仪宫——

    “明日还有出殡仪式呢,是个体力活,娘娘不睡究竟在画什么?”

    春景和绿意十分不明白,主子从武英殿回来就要她们备纸笔,一个劲儿的坐在矮案前埋头苦画,还让她们多点几盏烛火,越亮越好,多泡些浓茶过来。

    第二日,慕容悠挂着两只黑眼圈出现,宇文琰总算看了她一眼,不过他没说什么,帝后两人今天的任务是随着护棺的队伍一起到皇陵。

    如同春景、绿意所言,今日果真是个体力活。

    皇棺之前,威武庄严的百骑开道,八十八名举幡人,帝后随行在皇棺之后,跟着是文武百官,慕容悠的假爹爹隋岳山和假大哥隋雨莫也在其中,皇亲国戚跟在百官之后,满朝文武百官尽出,声势浩大,加上满城百姓戴孝哭泣送行,太上皇是一代圣君,实至名归。

    如此折腾了一天,有几个身子弱的宫妃宫女都面色煞白,身子特别弱的怜妃甚至还晕厥了过去,回到宫里时,饶是慕容悠这等常在山野林间蹦跳的野孩子都腿软了。

    回了宫,大家就可以各自解散,她也可以回凤仪宫休息了,可是回凤仪宫之前,她先绕去了武英殿。

    殿外守着侍卫,殿中还是只有宇文琰一人,他身着孝服,但今天他肩膀没有一耸一耸的,他背着手立在太上皇画像前,她一进殿,他就转过身来,目含精光。

    慕容悠一楞,昨夜她来,他根本不知道,她本想悄悄把画册放在他脚边就离开的,没想到今天他没跪着还转身了,叫她要走也措手不及。

    “何事?”看到她的黑眼圈,他心里对她的厌恶减了些,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好吃好睡的。

    慕容悠润了润嘴唇。“臣妾有个东西想给皇上看……”

    所谓帝王,不是叫假的,某些时候他就是有种威严,例如此时便是,一个眼神就让人望而生畏,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敛起了大刺刺的性子。

    “何物?”宇文琰挑眉。

    慕容悠还真佩服他讲话可以都两个字解决,真是惜话如金啊。

    “就是……这个。”

    她由宽袖里取出画册来交给了他,等他接过去,不等他反应,她就一声“臣妾告退”,跑了。

    她的直觉,如果她不跑,他肯定翻也不翻就丢还给她。

    武英殿中,宇文琰瞪着那抹脚底抹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今天才对她减少的厌恶又加回来了,简直莫名其妙,无礼至极,他没让她退下,她竟然自己一溜烟的丢了东西就跑?这什么破东西?

    他蹙着眉翻开那女人丢给他的东西,发现是本阳春至极的画册,似出自她的手笔,因为封面上大大的写着“隋雨蒙着”的几个大字。

    这也拿得出手?他又厌恶了,想丢一边去,可是,封面上的人物吸引了他的线视,线条简单,但分明画的是他父皇。

    他翻了起来。

    画得……并不丑,只是有点古怪,故事一格一格的有连续性,看得出来是在画他和他父皇的父子日常。

    问他为何知道?因为画里的两个主要人物都穿着龙袍,一个年长蓄短胡,一个年轻,面容肖似他本人,画里两个人一起看奏章,一起用膳,一起逛御花园,一起练箭,一起骑马打猎,甚至……一起洗澡?

    洗澡?

    他跟他父皇一起洗澡?这什么跟什么?太无礼了!这女人根本没教养,这样目无尊长的图也敢画?

    他不知道慕容悠会这样画完全是参考她爹和她弟弟来着,她爹和她弟弟最喜欢一起洗澡了,常在浴间里打水仗,让她好生羡慕。

    虽然画得可笑又有部分引起他的不悦,但神奇的却有些疗愈了他,他的胸口不再那么闷了,不再沉甸的难受,不再想去浪迹天涯。

    第二日,他见到了她,脸色便好了一些,尤其见到她眼窝那圈乌青,眼底还布上了些血丝,饶是对她再没有好感也有些动容。

    慕容悠感觉到了,虽然这一日又是折腾到月上树梢才礼毕,但当夜回了凤仪宫,她便灌了一大碗醒神汤药,再接再厉的画了一系列的太上皇仙界生活日志。

    她不想打扰宇文琰,知道他纵然守丧也每日会去御书房批折子,便让小禄子交给尚德海,让尚德海把画册跟奏章放在一块儿,她是这么想的,皇上若折子批得累了,可以看看她的画换换心情。

    尚德海接下这任务之时还十分错愕,让他把这本不伦不类的东西跟众臣的重要奏章放在一块儿?他会不会被皇上打出去啊?

    可是一次两次,皇上并没有排斥看皇后画的东西,甚至有几次他还看到皇上嘴角微微扬高了,那分明是在笑,真是把他的下巴惊得都快掉了。

    皇上会笑?

    会真心的笑?

    他打皇上在东宫就服侍皇上至今,皇上是会笑没错,但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笑法,他从没看皇上真心的笑过。

    尚德海吃惊,可慕容悠知道宇文琰会喜欢,因为她小时候也很期待看她娘画的楔仙界生活日志,看到楔在天上过得好,她也心满意足了,她想宇文琰此刻就是同样心情吧!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