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会!”

    沈意诗听了,泪珠霎时成串碎落。

    春雪意外地看着她,这女孩……莫非爱着高信宽?否则为何如此介意这桩婚事?或者她介意的是自己失去的继承权?

    “意诗,你哭什么?”顾长春不耐。“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女人家哭哭啼啼的。”

    “可是外公,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达不到我的期望!”

    “可是……”

    “就算你当不了顾家的继承人,我答应你,会留给你一笔遗产,足够你这辈子不愁吃穿,这样总行了吧?”

    “外公,你根本不懂。”

    “我哪里不懂了?”顾长春冷哼。“你跟你妈、你爸,你们一个个就等着我早早下地狱,好瓜分我的遗产!不是吗?”

    言语如利刃伤人,沈意诗听了,心口剧痛,她瞪着春雪,许久,唇畔逸出沙粗的嗓音。“我讨厌你。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春雪凝立不动,静静听着这番幼稚的宣言,沈意诗果然是个傻瓜,如果她脑袋灵光点,她该会明白,如此透明地裸裎自己的内心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她很笨,太笨了。

    但不知怎地,春雪无法嘲笑这个笨女孩,相反的,她有一点点羡慕那样不设防的单纯。

    “好了好了,都给我出去吧!我被你们吵得头痛死了!”顾长春抓起拐杖挥舞,犀利地下逐客令。

    两个女孩都顺从地离开,来到门外的长廊,迎面杜唯正倚墙而立。

    所以他也听见方才的对话了?

    春雪警觉地绷紧身子,戒备地望着他,他却不看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沈意诗。

    “意诗,你还好吧?”

    “唯哥哥!”沈意诗泪眼婆娑地偎进他怀里。

    他拥抱她,大手拍抚她颤抖的背,安慰她。“别哭了,你也知道董事长就是那脾气,嘴上不饶人的。”

    “可是外公……真的很过分,他以为我只贪图他的财产吗?”沈意诗呜咽地埋怨。“他这样让我好伤心……”

    “我知道,嘘,别哭了。”

    “唯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明明最有资格继承这个家和公司的人是你啊!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被那个女人抢走了!”沈意诗将矛头指向春雪。

    她僵硬地凝立,而杜唯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她看不出那墨深的眼潭,藏的是什么样的思绪。

    他怨她吗?

    “别哭了,我送你回房间,嗯?”

    “好。”

    表兄妹俩相互依偎着,淡出春雪的视界。

    她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直到一颗心安静地碎成两半。

    第10章(2)

    数日后,趁着公司午休时间,春雪利用街角的公共电话与某人密谈。

    “我请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你猜得没错,那个男人昨天真的来水果摊找我了!”线路另一端,传来妇人兴奋的嗓音。

    “那你怎么说?”

    “就照你吩咐的啊!我跟他说我们是五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你从日本离家出走来台湾,跑到我工作的民宿来住,我们常常会聊天,后来你家人发生车祸,你就回日本去了。”

    “嗯,这样就好。”她涩涩地低语。“谢谢你了。”

    “不过海琳,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妇人好奇地问。“那男人好像以为你是日本人,叫什么……呃,雨宫春雪?”

    “那不重要。”她语气冷淡。“总之你把水果摊收了,以后不要在那里出现了,别让他有机会找到你。”

    “知道了啦!”妇人呵呵笑。“你都给了我五十万的支票,我能不帮你把事情办妥吗?放心,我明天就走了,也顺便甩掉那个整天只会找我要钱的烂男人。”

    “你打算去哪里?”

    “我有个朋友在上海开餐厅,我老早就想过去找他合伙了。”

    “那个朋友,是男的吗?”

    “呵呵,还是你最懂我啊!”

    果然如此。春雪嘲讽地勾唇,顿了顿,又问:“你真的会离开吧?你该不会……又一次背叛我?”

    “背叛你?!哎,海琳,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妇人夸张地嚷嚷。“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了?”

    没有吗?

    她无声地冷笑。“五岁那年,你把我丢在邻居家,说过两天就会来接我,结果我等了大半年。七岁那年,你说新爸爸会很疼我,结果他每天都对我又打又骂。十二岁那年,你把我的扑满打破了去买你的新衣服,那是我帮同学跑腿打杂,一块钱一块钱存了好多年才存下来的心血结晶。十四岁那年,你向我保证绝不会勾引我的班导师,结果他来做家庭访问时,你跟他上床。还有……”

    “别说了#琳,你别再说了!”妇人连声求饶。“我错了,我不好,这次不会了,你放心,这次我一定闪得远远的,不会妨碍你。”

    最好是。“既然这样,那就祝你跟那个男人……过得幸福。”

    “你也一样,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女人啊,靠自己都没用,终究还是得依靠男人……”

    “我要挂断了。”她打断妇人的碎碎念。

    “你不爱听这些?啧,看你现在混得应该也挺不错的,老娘我就不啰嗦了,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掰!”

    妇人果断地挂电话,果断地没有一丝不舍。

    反倒是春雪,依然怔忡地执着话筒,好片刻,才轻轻挂上。

    她离开公共电话亭,漫步于街头,走过一扇又一扇玻璃橱窗,偶尔停下来,盯着橱窗内的摆设发呆。

    她并非想购物,只想排遣心头那理不清的愁绪,她抢在杜唯之前成功掩饰自己的秘密,这场心机斗争,她算是棋先一着,但她毫无欣喜之情。

    为什么?

    她茫然地凝视橱窗,透明的玻璃,反照出她凝冰的容颜,那是一张没表情的脸,冷漠而疏离,就好像她不关心这世上的一切。

    但她,真的不关心吗?不在乎吗?

    她能够就这样夺去原该属于那男人的所有,而不感到一丝歉疚?

    她能够做到如此狠心决绝的地步吗?

    你不可以同情他!

    她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形影,脑海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忘了这辈子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要往上爬,爬得愈高愈好,绝不能让那男人妨碍你。

    他很可怜,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那又如何?

    你的童年不比他幸福,你同样也隐瞒着悲惨的过去。

    不可以同情他,绝对、绝对不可以心软,你没有对人心软的资格……

    “李海琳。”她沙哑地,毫无感情地唤着这个名。“千万、千万不要忘了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天使或许会因为折翼而堕落,但魔女永远乔装不了天使。

    她是魔女,从十七岁那年,她决定放弃李海琳这名字,就注定了她这辈子只能成为黑暗的魔女。

    她是魔女,魔女不必假装自己是有良心的天使,她没有良心,那东西只是累赘。

    是错觉吗?她似乎看见玻璃橱窗上,自己全身上下逐渐染成黑色,背脊长出一双邪恶的羽翼。

    好荒谬,好可笑!

    她看着自己,忽地笑了,无声的、嘲谑的笑,无情地切开她的唇……

    “你在干嘛?”

    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一个男人的声嗓从降下的车窗传出。

    她震住,愕然回眸,迎向杜唯含笑的脸庞。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你吃过午餐了吗?”他问。

    “吃过了。”她机械化地回应。“刚准备回公司。”

    “这样啊。”他点点头。“在这里遇见你正好,我刚接到日本分公司的电话,那边出了点事,我得马上飞过去一趟。”

    她一凛。“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日本出差?”

    “嗯,现在要回去收拾行李,大概会去个几天吧。”他顿了顿。“这礼拜的经营管理课我们就暂停一次,但你还是要每天到公司上班,做好你该做的事。还有,你得认真练习社交舞及社交礼仪,万一你在礼拜六的Party上做出什么糗事,董事长会很生气的。”

    她默然不语。

    他见她不说话,笑了。“算我说错话了!那么重要的诚,我想你应该不会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的,你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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