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一笑了,几日对奕下来,他多多少少猜到赵平澜的用意,不能不说,这个人比他想的还要聪明,知道他没有复仇的心,就透过大局来动摇他的防备。

    张柏阳没有等父亲回答,自顾自的道:“这几日我想了又想,他与老三下成和局,应该是当时不希望老三高看他,可是他生性高傲,又不甘心输给老三,于是有了和局的结果;至于他与爹下成和局,应该是想跟爹继续对奕,藉机告诉爹,大梁需要爹。”

    “大梁需要我又如何?皇上并不需要我。”

    “若是皇上换人,新皇需要爹,爹还觉得大梁的江山社稷与自己无关吗?”

    张德一神情一肃。怎么忘了呢?成国公府的满门抄斩是皇上的手笔,赵平澜想要复仇,当然是扶植另外一个人取代皇上,要不,难道逼皇上承认自个儿捏造证据陷害成国公府吗?

    “他想做什么?”张德一不敢直接问赵平澜想扶植谁,这事单是想象都觉得大逆不道,皇上再不好,也是大梁的天。

    “虽然皇上资质平庸,可是子嗣甚多,而三位与他同是庶出的亲王弟弟不是懦弱无能,就是醉生梦死,或沉迷商贾之事,皆非可以扶植之人,他凭什么拉下皇上?”张柏阳倒是没有张德一的顾忌,这位大梁的天一点也不值得效忠,私心同意能有人取而代之。

    “我看他已经想清楚下一步棋该往何处。”张德一不置可否。

    “爹要想清楚,他的这步棋我们要跟上吗?”若是爹的雄心壮志未灭,当儿子的无法阻止。

    “如今对我来说,妞妞最重要。”

    “他对妞妞好像志在必得。”虽然这几日赵平澜并未出现在妞妞面前,可是一如在爹面前的狂妄,对他也是直言无讳,明摆着他们会答应……说真的,不扯上妞妞,他倒是很欣赏赵平澜,这个人聪明有手段,知道如何达到目的。

    张德一苦笑道:“他很清楚我们有多疼爱妞妞,若是妞妞与他情投意合,我们还能不答应吗?”

    张柏阳舌头打结了。

    “妞妞再也不是三年前的勤国公世子夫人了,我们不必为她担心,她知道自个儿要什么,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张德一有些感叹的说。

    “爹不阻止吗?”

    “即使我赢了他,令他三日之内搬离庄子,也阻止不了了。”

    是啊,最难算计的就是人的心,妞妞若是对赵平澜动心了,赵平澜不待在庄子上,难道就可以改变吗?“还好,妞妞不想回京城。”

    “妞妞不想回京城,就不会接受他,我们又何必操心?”

    张柏阳再次舌头打结了。明知道的事,却还一直忧心忡忡,这是为何?因为他过度宝贝妹妹吗?他不否认,但是倒不如说赵平澜这个人实在教人不放心,一个胆敢出手对付皇上的人,只怕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妞妞不过二十,总要再寻个对象嫁了,将来日子是好是坏,得靠她自个儿。如今她脱胎换骨,习了医术,结识不少官夫人,想要委屈她,没有那么容易。”张德一又道。

    “如今的她自信满满,光彩耀人,不过,她的心终究太善良了。”张柏阳轻叹。

    “这不也是她的好吗?”

    “这倒是。”

    张德一伸了一个懒腰,终于不再对几案上的棋局伤神,站起身道:“该去陪我的宝贝女儿用膳了。”

    无论多忙,张德一一定会跟张水薇一起用晚膳,饭后父女闲话家常,不过,通常是张水薇在问,张德一在答,除了关心父兄去南蛮送镖的经过,张水薇最要紧的当然是城里的事,如今出不了门,感觉像聋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爹,县衙最近可好?”张水薇最关心的还是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案子,虽然不认为自个儿验尸的本领能赢过那些有经验的老仵作,但是比起应州,宜县小得很,有经验的老仵作不会待在这种地方。

    “最近城里忙得很,要准备迎接京里的大人物。”

    “是谁?”张水薇有好一阵子没看邸报了,也不清楚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四皇子。”

    张水薇对于与她同龄的四皇子印象不深,只知这位四皇子养在先皇后膝下,是当今皇上唯一一个文武皆备的儿子。“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四皇子为何此时离京?”

    “四皇子是代皇上南巡,三年一次,原本就预计与江南百姓一起过年。”

    “四皇子会来宜县这样的小地方吗?”张水薇不解的道。

    “按理,四皇子不会来宜县这种小地方,可是谁知道四皇子会不会心血来潮跑到宜县,吴知县还是得先做好准备,若是四皇子来了,他不但得了好名声,说不定四皇子还会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他就可以升迁了。”

    虽然平日张家很得吴知县照顾,可这样的想法还是令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吴知县肯定不知道四皇子一路来到江南会在多少地方歇脚,想必人人都像他一样殷勤准备款待四皇子,回京之后,四皇子究竟要在皇上面前为谁美言几句?”

    张德一状似懊恼的在张水薇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这丫头真是调皮!”

    “难道不是吗?”

    “你也不能怪吴知县起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思,若四皇子真的来到宜县,好歹在四皇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没能换得几句美言,至少不会被人家逮着机会降罪。”

    张水薇不以为然的皱着鼻子。“宜县已经是个富裕的好地方了,还用作戏吗?难怪师傅说,当官就是比谁更擅长做表面功夫。”

    张德一微皱着眉。“你可别跟华神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倒觉得师傅见解独到,令人佩服,不过爹放心,我知道分寸。”

    “民不与官斗,方能安身立命。”

    张水薇突然沮丧的垂下肩膀。“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有许多冤案。”

    张德一见了心疼,却又不能说什么,索性问了一直挂在心上的事。“妞妞,你觉得赵远这个人如何?”

    “嗄?”张水薇一愣。

    “他已经向我言明,他喜欢你。”

    她这会儿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知道他定是说了什么,因此引起兄长们一阵紧张,可是没想到如此直接了当……她以为他很含蓄,甚至提及终将离开这儿的事,也要拐弯暗示,如今倒像是转了性,作风强悍……也许,他从来就是作风强悍,只是从贵公子落难成为世人眼中已死的人,他不得不学会隐忍。

    “你呢?”

    张水薇愣怔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脸红了。“爹!”

    “若他愿意在此安安分分过日子,爹倒也不反对他喜欢你,可是,他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我不能将你交给他。”顿了一下,张德一叹了口气。“不过,无论爹有何想法,你的想法比爹还重要。”

    张水薇的心软绵绵的。她何其有幸,有着如此疼爱她的父亲,她又岂能再教父亲忧心挂念?

    “自从元韦洲和梁千钰联手喂我毒后,我的心就死了,以为人生至此终结,没想到却活下来,还能学习医术,当仵作,如今我只想为自个儿和爱我的人好好活下去,享受父母给我的生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你喜欢他。”

    略一迟疑,张水薇不想对父亲说谎。“许久之后,总会放下。”

    “这是何苦?”

    “不苦,有最疼爱我的爹和哥哥们陪在身边。”张水薇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爹不知道村子里的姑娘有多嫉妒我,恨不得能当爹的女儿,有三个哥哥宠着护着,将来嫁了人,没有人敢欺负。”

    “若他强行将你从我们身边带走?”张德一提出一个可能性。

    “他不会,我也不会跟他走。”

    “他对你志在必得。”

    “爹想太多了,一旦他拿回成国公府的一切,他势必回到京城,而我,还不值得他放弃繁华的京城。”她不是看轻自己,只是认清楚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

    张德一一顿,好奇的问:“若是我们举家回到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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