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听手下道,娘亲与她今日拉了批马大畜往大军屯堡去,是要交给官方的货,跑了这趟官方的牙口买卖,晚上应该是会回大军屯的将军府歇下,他此时快马回去,也能赶上与她俩一块儿晚膳。

    心动不已,他起身,掀开大帐帘子。

    “咦?俨帅……王爷……您是去哪儿啊?”手下愣在原地很莫名。

    大将军王爷头也不回道:“本王找乐子去!”

    丽扬前几日从天养牧场放出当时从谷村带出的信鸽,信中简略交代自身与泰里近况,亦将战事结果告知,再问起族中等等事务。

    信鸽昨儿个又飞回她手中,只是当小小身子落入她怀里时,抖得着实厉害了些,实在可怜。

    她只得无奈扬眉,朝盘旋在头顶上的大鹰摇头叹气,弄不懂她家老大何时迷上这等古怪趣味,就爱跟着信鸽飞,美其名是护着鸽子一路来去,事实是信鸽给吓得几天飞程立时缩短一半。

    信鸽带来谷村族人一切安好的消息,也提到春夏之交的农务与畜牧,耆老们竟还特意交代,鹰主虽已结定,当时情势不容操办可以理解,如今既寻回族中,怎么都得在族里办一场。

    耆老们要她带男人回去。

    她亦想啊。她会那么做的,只是眼下得缓缓。

    接到谷村族中捎来的消息,她心头是定了些,这些天大笑开怀,即便干爹把她抓去大哭一通,说小贤妹子似乎思春,逼她明查暗访去把某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抓出来,尽管她觉得那只兔崽子很可能是泰里,尽管干爹咬牙切齿等着把人大卸八块的模样会吓哭孝,她心情依然甚好啊甚好。

    然后是老王妃,九成九是因长年困在礼教的框框里,突然鸟儿放出笼了,再遇上她这只不怕闹翻天、只怕闹不翻的,老王妃本性流露,老人家的匪气还是斯文带礼的,跟她大阳姑娘直来直往的路数不太同,但万流归宗啊,斯文匪与剽焊匪,说到底,都是匪!

    大军屯内一处不起眼的矮屋旧院里,有十匹次等马在还算宽敞的院中悠闲地摇鬃甩尾,又或者低头往石板缝里寻找青草。

    丽扬趁这会子替天养牧场拉来一批骏兽上交茶马司,将牧民所托的十匹毛色不匀、体型不够高大的马匹混在一等马里,交完一等马,正经差事办完,拉出次等马,偷偷摸过来做暗盘。

    她本想先送老王妃回将军府歇息,独自接这一单生意,可老王妃这些天跟惯她了,一听不能去,自然打破砂锅问到底。

    岂知一听完她所说,隐藏的匪性被激起,扯着她的衣袖不放……这种暗盘营生的中间人话事,若不跟上去瞧这么一次,怕是一辈子都难再遇啊!

    拉马过来已费去不少功夫,幸得今日东边辽州来的马贩十分守时,彼此皆熟,见面自是一番杂七杂八、粗鲁不文的“寒暄”,动不动就“你大爷的”、“他姥姥的”当开场白。

    不过一伙子人见她身边跟着一个斯文秀气的……大娘之类的人物,实在挺纳闷,且这位大娘浅浅露齿一笑,心里顿时被她笑出一朵花似,弄得最后只会随她傻笑,搔头抓耳的不敢太过造次。

    暗盘买卖行话多,老王妃听得不是很懂,但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子记住不少,想着待大阳得空,可得跟她好好请教一番。

    办妥,双方各自撤离。

    第9章(2)

    丽扬拉着坐骑一出旧院子前门就被堵了!

    她没怎么看清那一小批人马是谁,然快扫一眼,对方坐骑有军马一贯的昂扬姿态,瞧那势子便知跟当官的扯不脱干系。

    随即她连人带马堵在前门,一是想将老王妃藏于旧院内,二是欲令辽州那伙子马贩朋友能速速从后门撤走。

    她拍拍大黑颈子,笑得明媚,扬声道——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咱们突然从院子里冲出,可挡着各位官爷好汉了——”“官爷好汉”四字嚷得格外响亮。“各位官爷先请,这儿路我熟啊,此道直直往前再向右绕个弯即是屯里场坝,那里可有不少好玩好吃的,各位……咦?”怎地为首的那年轻汉子……瞧来有些眼熟?

    啊!是……她丽眸大瞠,认出对方了。

    骏马上的男子翻身下马,直直走到她面前,面瘫俊庞竟有极淡薄的笑意。“丽扬公主,别来无恙。”

    “你……”她一根秀指指啊指的。

    忽而间——

    “十一爷领亲兵到访北境,不进驿馆歇下,亦不入北境大营一会,却绕进军屯小巷守在此处,可令镇丞司与都统司的人好找啊。”嗓声沉峻传来。

    众人侧目看去,就见红鬃驹从巷中一跃而出。

    丽扬此时见北境军的大将军王爷驾到,完全是耗子碰上猫!

    指着十一皇子蔺勉的秀指陡然一收,她不自觉往后退,然脚后跟一抵到门槛,心下陡凛……不行不行,她要退了,里边还藏着人呢!

    她今儿个接这一单暗盘被逮便也算了,只要辽州马贩将货顺利接走,官府要人赃俱获是无法的,凭她一张巧嘴也能辩出几条活路,但若连累里边的人儿一块儿落网,那她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硬生生定住,就定在原地,僵笑地看着聂行俨下马,大步踏近。

    聂行俨是异姓王爷,蔺勉是十一王爷,两男人位属同阶,仅拱手相互作礼。蔺勉双手甫放,目光又转回她脸上,一会儿才又看向聂行俨,道——

    “适才路过茶马司,忽见一抹身影恍若梦中女子,于是一路追随,直至此处。”

    不——是——吧——这面瘫王爷竟从茶马司那儿一路跟来?那她鬼鬼祟祟拉那十匹次等马过来的样子,不就全被他撞见?!

    丽扬内心好崩溃!

    聂行俨双目微眯,慢幽幽问:“那么,王爷是寻到那梦中人了?”

    哪里?在哪里?!丽扬暗暗咬牙、狠狠攥拳,就觉这位“梦中人”也太不上道,哪边不好去,干么一路往她这边来,害她的暗盘买卖险些被人赃俱获崩了盘。

    她悄悄东张西望,试图搜出那“梦中人”,但没有,望出去尽是汉子,没有女子……呃,等等!女子是有一个,她……自个儿……

    她双阵瞠圆再瞠圆,圆得不能再圆,先是瞪着聂行俨,后者没有看她。

    她循着他的目光再瞪向蔺勉,蔺勉移回目光坦坦然接受她的注视,道——

    “梦中女子,寤寐思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跟她咬文嚼字是哪招啊?丽扬觉得内心又一次崩溃了……

    今夜云儿清清,月色如钩。

    丽扬从都统司地牢的小方窗望出去,四方小框恰把一弯月钩框住,挺有凄清淡薄的意境啊,尤其是配上她此时处境。欸。

    之所以二次“造访”这座都统司地牢,也是万般不得已。

    今日在大军屯那座矮屋旧院前“隐隐”闹开一场,真有些“隐隐”的不可收拾。弄明白蔺勉的“梦中女子”所指是谁,她都不敢去看聂行俨是何表情。

    绝对不是铁青或臭黑可以形容,她没敢看他,但他离得那么近,浑身上下迸出的火气即便无形,亦能隔空灼得她肌肤泛麻、神凛气促。

    “十一爷寤寐思之的这位梦中女子,只怕已是别人碗里的菜,王爷下着之前,还请看个清楚明白。”

    她家男人这话一抛,语气徐淡,杀气沉沉,接着双臂往胸前一盘,撇眸看她。这个也看她,那个也看她,他们俩都看着她,等着她挑出一个似。

    做什么这样?这样玩她很好玩是吗?她无声哀喊。

    正当丽扬内心即将再三崩溃,北境镇丞司与行军都统司的两位官同时赶来,赶得气喘吁吁,一下马就连忙来拜。

    可气的是北境大将军北定王与东临大将军十一爷完全没动静,两男人还真杠上了,跟她杠上,两双招子四只眼,直盯住她不放。

    她最后确实选了。

    拍拍大黑颈子在它耳边低喃几句,要它自个儿先回天养牧场去。

    然后她昂首阔步,走到满脸惶惑的镇丞司与行军都统司大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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