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晓得他的用心,怕她事先怀抱太高的期望,若消息有错,她会摔得很惨。

    但……就是没法子的,她此时已得知,都觉心快要飞出喉咙,人更是轻飘飘。

    她紧紧搂抱他,两手在他腰后交缠,拿他当自个儿的锚,不这么做的话,真有种飘飘然到连魂都要荡离身躯的错觉。

    “我要去找他们,去那座山谷,我要去的……”鼻音更重,泪已难忍。

    “好。”他低头吻她发顶。

    “不管是不是,都要去的,去过才知,如果……如果出错,也会无事的,不会又发疯作狂,我会无事的,不会又疯得忘掉自己,你信我,好不好?”

    “好。”低沉从容。

    抹去她的泪,指腹下的丽颜朝他仰起,他还等着她继续再说,她下巴忽地抬高,香唇直接抵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吻,吻得缱绻旖旎,聂行俨却是一愣,捧着她的脸微微推开,极近望着这张脸。

    她双眸因泛泪而迷蒙,眉睫低敛,小巧鼻头不住地轻抽,唇珠嚅着,似欲语还休又像可怜兮兮求谁怜悯,再有……她脑袋瓜一直往前使劲儿,不爱他把她推开,一直想再蹭上来。

    完全就是想寻求慰藉,渴望被安抚的模样。

    ……说是无事,还要他信她?欸。

    “你让我……让我亲亲你,好不好?呜……”瘪着嘴,哭音泄出。

    瞧她哭着的脸多可怜,他叹气。“好。”大掌甫松开,他的嘴就遭封吻了。说是让她亲亲就好,结果她整个缠黏上来,不仅拿他当锚石,更拿他当洪流中的唯一浮木,像亲近再亲近,贴得这样紧,心也能随之安稳平静。

    她要的,他可以给她,任她亲近亲吻。

    但他要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将她横抱起身,她胳臂攀上他的颈,唇没有离开过他的嘴。

    这一夜月光追随他俩身影,一路迤逦,跟进那顶属于他们的羊皮帐内。

    这一夜,丽扬根本没办法把手从男人身上撤走,根本没办法不去亲他、碰他、贴靠他……

    这一夜,泪一直流,分不清是欢喜或怅惘或其他什么的,只晓得要哭。

    哭出来就会好,她想从他身上获得力量,想感觉一切是真的,再真实不过,她不是单独一个。

    她敞开自己,渴求他进入,往深处扎根般用力填满她。

    他在她血肉里脉动,令她浑身责,宛若重生……

    这一夜,月色一直、一直如雪般清透,如水样温柔。

    离开绿洲时,撒拉罕老人帮双目已复清明的丽扬选了一匹健壮好马。

    辞别牧民朋友们,聂行俨策着红鬃驹再往北行,丽扬与胯下新交往的大马则磨合了近两日才控制得宜,渐有默契,逐渐能跟上红鬃驹的飞蹄。

    如此再过两日,有探子营的手下前来会合,领他们深进北方群山之中。

    通往谷地的山道蜿蜒静寂,风仿佛忘记如何流动,两旁尽是层岩高壁,马蹄声乍起,在两边山壁来回作响,破风而动,竟留阵阵冋迕。

    岔路颇多,景物甚是雷同,若无人带领,欲顺利寻到那处谷地绝非易事。

    当坐骑进到这条山道,丽扬心头一直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心提到嗓眼,恨不得即刻生翅飞过重重山峦,去到那些人避祸定居之地-但一方面又怕,怕到头皮微微泛麻,怕希望落空。

    她甚至起了念头,想让跟着飞来的老大替她先去探探虚实,以作准备,心思于是起伏辗转,非常自我折腾。

    直到过了一道弯,谷村忽地近在眼前,她看到鹰族用以祈福求丰年的五色彩带高悬在谷村入口,与无数串高挂在竿子上的金黄苞谷混成一道绚烂风景,她顿时勒住缰绳瞧傻。

    见她突然停马不动,领路的探子营好手自然不再往前,等待同样停下马蹄的大将军王爷指示。

    聂行俨一瞧便也明白了,微微勾唇,语气透出点恍然大悟的味道——

    “据我所知,鹰族所过的年节较天朝晚上两个月,过年时,家家户户喜将金黄色的苞谷串与五色彩带挂在一块儿,唔……如此推算,是正好赶上过年了。”

    丽扬继续发傻,看着飘扬的五色彩带和一条条如鞭炮串一般的金黄苞谷,看着看着就傻傻咧嘴笑了。

    她转向正盯着她瞧的聂行俨,眸中流出两行泪,泪中的笑格外灿烂。

    “是,是赶上族里过年了。”她点点头,心花开。

    像回到西北高原上,她邀朋友返家过节,想也未想潇洒便道——

    “走X家!我请你喝酒吃肉!”

    见男人眉目一轩,她忽而哈哈大笑,两颊湿漉漉也不管,“驾”地一声已率先策马奔入谷村。

    第5章(2)

    丽扬见到大伙儿时,众人正聚在村央的小场坝行祭,以往是由族长领头祭拜,如今则由族中仅存的五位耆老共理。

    行祭之后是戏舞,献戏舞的男女戴上鹰首面具,披着五色彩衣,大开大合如大鹰展翅,跳起鹰族的祈福之舞。

    小场坝上热热闹闹的,一开始没谁留意到她,是她边看边笑边掉泪,着实怪异,才引来大伙儿的目珠。

    七、八年过去,她身子抽长,五官长开了,但样子并未大改,加上她大笑时咧嘴扬颚、一派爽朗豪兴的旧时模样,不少位当初瞧着丽扬三公主长成小姑娘样儿的族民已将她认出。

    顿时间,场坝上陷入一片静寂,许多人朝她靠近,目光瞬也不瞬全落在她脸上、身上。

    然后才过几个呼吸吐纳,场子大闹,人声鼎沸——

    她被耆老们以及数都数不清的婆婆和大娘们里三圈、外三圏地围住。

    “你可回来了!我的三公主啊——”、“这都去哪儿了?说要咱们这一批人先走,其他人随后就来的,怎么……怎么什么都没了?呜……”、“你这孩子都去哪儿?怎么现下才来?还以为……以为你也去了啊!”、“原来没死,原来还活着,好,好孩子,咱的好公主,活着就好,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原来还活着啊……”

    原来真有一群这样的你们活着。

    原来你们还在。

    让我心中那个永远不可能补好的洞,此时此刻竟觉得有愈合的可能。

    丽扬泪流满面。

    而每张望着她的、令她感到熟悉的脸,亦都布满泪水。

    那钞了她多年的苦雨凄风,一下子像似止了,尤其见到幼时曾玩在一块儿的青梅与竹马,男男女女,好几个已如她这般长成大人模样,有几个还成双成对,不仅结定作了夫妻,还有了娃儿……

    真的……当真……即便泪难止,也是欢喜至极的泪。

    不能再向苍鹰大神多求什么了。

    回到谷村已五日,十八岁的高大少年泰里跟在她身畔,带她去看村子入口旁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土丘。

    土丘前立着一块石碑,避进谷地的鹰族族人皆称小土丘为“鸦冢”。

    “是丽昱公主、丽玥公主安排咱们这一批人先撤,全是妇孺老弱,大公主和二公主说一会儿会领另一批族人过来,可一直没等到人,我娘亲和族里的女人们好几个都回头去找,那时就遇上陀离兵了。”鹰族遭祸那年,高大少年不过是个十岁孩子,幼年时常流着两管鼻涕跟在丽扬身后跑,因为族里最会闹、花样最多的,就是她这个无法无天、罚也罚不怕的三公主。

    泰里抹了把脸,两手支在腰际又道——

    “那群渡鸦不知从何处来,突然就出现,数量多到能遮天,还组成一团团朝陀离兵猛撞狠啄,把他们的坐骑全啄瞎,阻他们继续追击,然后另有一小群像要引路似,当时大伙儿六神无主,老人们就说,鸦群肯定是苍鹰大神唤来相帮的,让咱们随鸦群走,最终来到这处谷地……”略顿,下巴朝鸦冢一抬——

    “众人在谷地避了两日,见陀离追兵半个都没跟来,才又有一小批人溜出去打探消息,也沿途把散在山道上的渡鸦尸体拾回,有几百只呢,全埋在这儿了。”丽扬双手合十,在鸦冢前合睫默祷。

    一会儿,她放下手,张眸就见泰里拿她直瞧,两眼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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