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出岫,碧空万里,时不时还有候鸟飞过,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耸入云霄的北城门前,明显要比往日热闹许多,拂面而过的凉风,新奇围观的看客,不劣方头的太子,造成了一个满是怕人表情的方醒!

    “如莹这两日还缠着厨房学做点心呢,本宫先替你尝了,建议你别吃。”

    太子深切的关怀溢于言表,这已经是他咸嘴淡舌扯的第十二句闲话,方醒仍是带着不加遮掩的厌恶态度,看也不看一眼,更别说应他什么,只方醒能忍,太子就没有那么好忍了。

    “方醒..总会过去的。”

    “会吗?”

    方醒闻言面无表情的斜了太子一眼,太子指尖颤了颤,心头不免难过,忍不住叹息一声,不会,他也知道。可这一句过去,说的不是林清欢的耻辱,也不是方醒的懊恼,而是岁月交错,日月更迭,这一点点事情实在不足以介怀不忘。

    “你这病拖得太久了,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

    “快了..”

    太子侧眼盯着方醒,见她默默的出了会儿神,那一双黝黑的深眸中,涌动着极端复杂的情绪,再一瞬,方醒便恢复了一派的落落穆穆,太子却渐渐蹙起了眉头,那件事被长公主善后的很是了当,万绍芝已死,他们有的不过是短暂的心结,可方醒如今这是?

    “姑母她..”

    方醒再次被太子戳中痛处,知道他所言为然,便转过沉寂的面容,只迅如闪电的一眼,太子当即就稍作安静了,好似要再说下去,他堂堂太子会当着身后官兵和百姓们的面,被暴打一顿..

    车轮一圈圈的碾过,太子同方醒待不远处的车队渐近,一道率众跃下了马。她二人今日穿着朝服,显得格外的郑重其事,迎接的便是北疆国前来和亲的使臣及又一位公主..

    “敝国使臣,拜见古苍太子殿下,煜王殿下。”

    “使臣有礼。”

    别说城门口这些聚集的百姓好奇,连方醒和太子都甚是感兴趣,北疆国的态度暧昧不清,一时冷一时热的,之前送来的两位公主,云溪和吟月,左右是半点便宜没占到!

    而之前种种对于这位前来的公主,境遇显然会不太乐观,且方醒适才听太子说了会子,闻得此次北疆方面换了路数,居然将公主送来常驻,若是没有皇子相中,或公主也不适应,便不作强求,这话虚的方醒简直直起鸡皮疙瘩。

    “让二位殿下久等了..”

    “哪里,使臣一路舟车,辛苦..”

    太子依旧十分稔熟的与人家客套,方醒则歪着头盯向使臣后方被婢女搀扶下车的公主,不由眉尖微扬,极为难见的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那随身形浮动的薄纱后,怎么会是..

    来人身量颀长,头戴帷帽,白色的纱罗垂于颈部,其真容隐约可见,一袭紫红色窄袖锦裙,通身以金线粤绣吉鸟如意云纹,棕黄色的对开云肩,结着一圈小小的金铃,趋步间叮当清响,娉婷袅娜。

    “拜见古苍太子殿下,煜王殿下。”

    “见过公主,公主有礼。”

    太子见这公主也不扭捏造作,入乡随俗俯身行了个古苍见礼,略觉满意,倒是一旁的方醒,边拱手边向太子投来疑问,而太子只回了她一个别丢人的脸色。

    “本王比公主年长不了几岁,日后公主长居京城,可直呼本王名讳,方醒。”

    “海云曼,北疆七公主。”

    方醒探究的眼神更甚,好在海云曼并没有吊她的胃口,细白的手指在面前轻轻拂过,便将纱罗置开,这是一张与云溪公主一般无二的面容,不过声音不同,云曼更显凉薄,还有..看似一样的青眸,面前这副,带着沉郁的凌厉。

    竟是一胎孪生的姐妹,都说双胞胎有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默契,但很少有性格相同,都是差别极大,看来的确..太子在旁轻咳了一声,不怪方醒最近对什么都不上心,该怪他忘了提前说一嘴。

    随后,太子和方醒骑行在前,引着北疆国的队伍及护卫官兵进了城,快行到主街时,方醒便溜了,隔着车窗上细细的竹帘,一张素白的面孔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黑渗渗的眼底隐隐有一丝期待..

    蒋府门前,正是人来人往,宾客云集,刚一进门便可听笑声此作彼继,不绝于耳,人头攒动方醒没瞧见林清欢的身影,才悠然叹了一口气,再往里走,觥筹交错之间,方醒蓦然瞥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博衍兄?”

    “是我。”

    温博衍身着一件素净的墨绿色圆领袍,立起身笔直的望向方醒,眉眼间似有解不开的锁钮..而他身边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几个侍卫,在看到方醒后迅速让开了身子。

    “何事?”

    “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到这来的,今早拜见过古苍陛下,便在此等你..”

    温博衍与方醒说话时,并不看彼此,却很有默契的步伐一致,朝一侧空旷的地方走去,路过那些作激动状见礼的官员商户,方醒只轻轻摆了一个手势,示意不必近前。

    方醒可以想见温博衍这只肥羊进了一群狐狼之地的情形,皓月温氏,走到哪都免不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该是不停的被人截住套近乎,他本人最讨厌那些谄媚的恶心劲儿,也真是委屈了一上午..

    “请说。”

    “请你快快书信联络老先生,劝劝他!”

    温博衍目眺远方压低了声音,他口中的老先生必然是方醒的师傅,那老头子顽固的很,与皓月国颇有渊源,奈何如今只有方醒能联系到他,但是这一劝,方醒几乎可以想到结果如何。

    “这么说..”

    “是的。”

    温博衍一张俊脸微微沉了下来,方醒帮着他慌,想说话同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危坐不说话了。他两个言语间似参禅,饱含玄机,方醒明了,天不假年,皓月国一代明君终是要走到尽头。

    方醒继而点了点头,被风呛的咳嗽了两声..皓月帝她无缘得见,佛家说命是业报来的,单看皓月帝亘古未见的高寿,太子都将四十了还居于东宫,便知他人的业果。

    “哎..能让我瞧瞧那手环?”

    “自然。”

    方醒二话不说便将手环撸下来递给了温博衍,温博衍垂首不语,指尖触过手环的纹路时眼眸紧缩,有泪光浮动..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如今却因这一物件言语动作处处传达着亲熟,看来待温博衍走后,方醒免不得被人讹传什么。

    “对了,我来的路上正巧碰上你们古苍长公主的队伍,有人要害她,被我拦下了。”

    “果然?”

    温博衍递回了手环点头,方醒口气略显生硬,刚要再问什么,当即按下了恻隐之心,美丽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了一丝厌恶,好在她及时低下了头,没有让温博衍瞧见。

    “听闻又来了一位北疆公主,我皓月与他们隔着古苍相望,你还需自己多留心。”

    “多谢你。”

    剩下的便是闲话,方醒也这才以手势示意一旁翘首以待的两个小人儿过来,白昱灏顿时满心欢喜的走来,又突然发现落下了什么,赶忙回过头拉过他身后的小姑娘..

    “灏儿见过老师,见过温国公。”

    “徽音参见煜王殿下,参见温国公。”

    这叫徽音的女孩照着白昱灏说的见礼,稚嫩的小脸上有种早熟的内敛,温博衍见白昱灏生得机灵可爱,又称方醒为老师,便颇为和善的笑了笑。

    “徽音?哪家的徽音。”

    “回殿下,小女项氏徽音,家父是新调入京,就户部正四品的项侍郎。”

    项徽音小声答着面上一红,有些忸怩的拽着衣角,往常听说大名鼎鼎的煜王方醒,都是如何的厉害角色,今日一见,尤其听了自己父亲的微末官职,竟是依旧谦恭的看着自己,她不免紧张。

    “项徽音..真好的名字。”

    “谢国公。”

    不知是哪个字牵动了尘封的记忆,温博衍宽容的笑了,很是亲切的拿手拍着项徽音的头顶,这在旁人的眼里可不要说有多羡慕了,白昱灏却是悄悄拉着项徽音退了一小步。

    “温国公,老师常说起你是经文纬武,有八斗之才,今日一见实是难得有幸,灏儿可不可以去驿馆找你请教学问呐..”

    “哈..我本是一会便要启程回皓月的,你如是说,那我就明日一早再走。”

    白昱灏闻言兴奋的张着老大个嘴巴,两只小手拽着方醒的袖子恨不得原地蹦上三圈,后又忙看着项徽音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衣襟,温博衍附和着冲方醒苦笑,暗道这是方醒教出来的悬狸,方醒委屈,这是皇城里那只老狐狸生的,可跟她无关。

    “那我先走了。”

    “好。”

    温博衍的事情算是忙完了,也就举步去了,方醒推了推白昱灏,小家伙才恍然拉着项徽音去追,方醒望着他们笑,转眼间瞧见了那人。

    府门外新娘的轿子到了,一时锣鼓震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林清欢身着青衣一应充耳不闻,隔着人群远远的望着方醒,还是那样温文清雅笑着,方醒强自镇定,亦回以一抹动人的微笑,如同冬日里的鲜花盛开,嫣然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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