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果然言能践行,于次日一早亲到殿前自请出使皓月和亲,皇上自然允准,或许他早早便回过了国书,出嫁之日亦定的仓促,赶在三日之后。

    长公主本就是皇室极尽荣华的宠儿,皇上特赐她享半副凤仪的特殊待遇,和亲的嫁妆也足足拉了十八条街那么长,无数的金银珠宝恨不得让人将眼睛看花,纷纷企羡不已..

    而方醒,直到公主的凤辇队伍出了偃安城,也不曾露面,甚至连她这身份应有的规矩礼数都全然不顾,王卿贵族间风闻,说是方醒在品茗宴上劝了长公主此事,二人便反目成仇了!

    薄暮未昏。

    几只麻雀扑棱棱的落在窗台上,转了几圈,又嗖的一下飞走了,方醒正歪在椅背上看着这一幕,她这几日时常这样不言不语,如同个喝的烂醉的行尸。

    一阵凉风吹过,方醒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最后咳的脸颊跟着涨红了才止住,没人会信她是病了才许久不露面,或许连方醒自己都不相信的。

    “端肃,谨詹于国历十月一十八日巳时,为长子于蒋府举行昏礼,敬备喜筵恭请...主子?”

    童谣边诵读着京兆府尹蒋德谋亲自送来的婚帖,边一双眼睛不断的瞟着方醒,瞧着她脸上不堪卒读的表情又忍不得泫然欲泣,最后只好嗫嗫嚅嚅的合上手中红皮烫金的帖子。

    “主子?”

    “你眼光好,备一份贵重些的礼物送去。”

    仅仅数日,方醒心中凭添了不少辗转犀利的隐痛,在她的心尖上疾速生长,苦不可言,抚不掉抹不平,千愁万绪不过悔不当初。

    “那主子到时去吗?”

    “不去。”

    方醒的简短回答令童谣觉得好似问了一个很是白痴的问题。乌青匝满了方醒的眼圈,她已经不是在自责难过,而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难的她只能躲避深刻,不自振作。

    “童谣..那个锦袋..”

    “啊?哦..”

    童谣声音闷闷的,不情不愿的转身,她一直努力不去想起那一日傍晚的暴雨,也刻意不提起甚至意图冲刷掉方醒的记忆,可哪里就那么容易,那一声声刺耳的叫声至今都还回荡在她的耳畔,遑论方醒。

    “清欢,这几日如何?”

    “我不知道。”

    方醒目光停在了童谣回身拿在手中的锦袋上,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好似面前锦袋里的东西千斤般重,她抓紧了圈椅的扶手,用力的连指节都在隐隐发白..

    “主子?”

    “恩..”

    方醒讷讷点头,仍是不接。这东西明明距离只差毫厘,近的几乎触手可及,可却还是有一块缝隙始终存在着,难以填补,一如二人。

    “覆水难收了..”

    “主子..”

    方醒最后也没有将东西拿在手上,只移开眼继续看着窗外的红云逐日,平静淡然,付之一叹,童谣见状眼睛里的泪光不禁要流出来,她从未见过方醒这副奇怪模样,奇怪的让她害怕。

    很快,白昱修着一袭朝服便跑来了,进门前一脸沮丧的探着脑袋扫了一眼,那传闻他听到了,决计不会相信是真的,可他随着太子等人送长公主出嫁的几日,也是忐忑..

    “呀,脸色好差啊你。”

    “回来了..”

    白昱修近前,伸手抚着方醒的额头,确定手背传来的温度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挨挨擦擦的坐下,暗道最近他身边遇到的人都太奇怪了,也就方醒这病正常些!

    “你说你,怎么就病了,不然咱们一起送姑母出嫁,多好!”

    “怎的,难不成是主子想生病!"

    童谣快步过来从椅子后踢了白昱修一脚,心里的气也终于顺了些, 白昱修回头做了个记恨的眼色,转眼间瞧见了手边的婚帖,好奇的望了望。

    “对了,我进城时远远的瞧见清欢了,他..”

    “是蒋府尹家的喜事,你也别忘着王府管家备份贺礼!”

    童谣嘴边强笑,真想海骂白昱修几句,勉强转开了话题,方醒轻咳了几下,天色渐暗,她的脸色也跟着透出沉重的色彩。

    “清欢如何?”

    “他啊?定是他那老爹又气他了,瘦了许多呢。”

    白昱修低低的笑了两声,还以为自个的话是有多有趣,童谣实在笑不出来了,对于白昱修的眼光自惊自叹,这根本就是个瞎子,当初是怎么看上自己的?

    如白昱修所说,林清欢瘦的几乎脱相,他回了林府住,不过远黛的店铺照旧,那些个小姐姑娘们天天搬着椅子拿着纸伞去排队,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在林清欢本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正常的更甚于以往。

    一段意外漫长的沉默,童谣随之颇为感谢门外响起的脚步声,苏府管家来到门前,拱手抱愧的笑了..

    “小姐,莹侧妃和如烟姑娘来看你,这便过来了。”

    “什么!!”

    童谣和白昱修不约而同的吼了一声,两个人好似被火点着了尾巴,瞅着管家便想跳脚痛骂,真气的死人,这放两条恶虫进来是什么意思?厨房把晚饭搞砸了?所以找人过来倒胃口了?

    “知道了。”

    “老奴告退。”

    方醒明净的额间掠过一道阴影,近来叶如莹进到苏府的次数实在勤了些,白嫤初为人母善意大发,体谅叶如莹失去了孩儿的内心苦痛,眼下苏府等人为方醒的事日夜难安,白嫤便也允准二人探望一番,这其中还是太子的意思居多。

    没多久,叶如烟同叶如莹不请自入,童谣的眼光从头到脚瞥过二人 ,轻藐的哼了一声,白昱修在旁圆睁两眼做了个厌恶的表情,然后跟着童谣扭头摔门走了。

    “长姐..”

    “给长姐请安。”

    叶如莹在门内咋舌不下,用手帕捂着嘴不禁呜咽而泣,若不是叶如烟乖乖的见了个礼,方醒会以为这二人是来给自己哭丧的,她应该是还没死..

    不过方醒这会子跟叶凡之发病的样子还真像,哭不出笑不出的,仅留了张没有表情的渗人表情。

    “长姐,殿下说你病了,我和如莹很担心..”

    “是啊长姐,你怎会病成这般了。”

    叶如莹直奔到方醒跟前,素净的综裙铺了一地,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方醒扬起瘦削的脸正了颜色,算是同叶如烟打了个招呼。

    “长姐..得姐姐眷顾如莹才得以在这世间苟活,也承蒙长姐的诸事不计,如莹才活得像个人样,若是能换长姐一个身体安泰,就是要如莹的命也是可以的啊..”

    叶如莹如此涕泪交流,方醒的脸却是木的,看不到一丝的感情,她需要亲情,却从不需要姓叶的人能给她来带丝毫,或许叶如烟到这还有一丝真心,叶如莹..方醒再也不能确信自己有什么准确的审人眼光。

    “医者难自医,长姐可看过御医了?当是无碍的..对吧?”

    “如烟姐姐可是傻的,长姐这一看便是心中郁结,若是因着太子做了什么,如莹求长姐别气了,保重自个的身体才是呢,若姐姐有气,尽管发在如莹身上,只求姐姐能舒心才是..”

    哭声不止的叶如莹还真是令方醒..不胜其烦!丝毫的动容不见,倒是满脸厌倦的不爱听,方醒无奈的看着言行突兀,煞有介事的叶如莹,想到的却是太子的那一张恶脸。

    “都是如莹太傻,至今才知只有身体里流着一样血的亲姐妹会真心对自己好,过去的事情连如烟姐姐都不与如莹一般见识..”

    “你在嫤公主那也是这般的吵闹?”

    方醒突然打鼻子里冒出一句话,使得叶如莹一愣,而后老老实实的使劲摇头,终于晓得了方醒的意思,就没有再多开口解释,这满屋子的悲怆声音也才将将匿迹。

    “是如莹扰到长姐了。”

    “见长姐无事便好,我俩先告退了。”

    转瞬叶如莹已换了种语调,说着住了住口,拿手帕捂着唏嘘的哭了起来,她这一刻对待方醒的心像是真实的..叶如烟还算难得的善解人意,一把拉住叶如莹将她扶了起来,叶如莹抽抽噎噎的叹息,跟着俯身行了个礼,就被拉着往外走了,边走边不住的回头望着方醒的侧脸。好似是将她这宝贝姐姐一个人留在苏府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放心。

    “那如莹得空再来..”

    “长姐注意身子,好生歇着。”

    叶如莹扯住叶如烟的手不甘心的回头,正感方醒不耐之际,叶如烟恰时开口,方醒仍闭目不答,如同挥苍蝇一般的赶她二人,这也总算是没有拒绝,叶如莹满是泪渍的脸上冲着叶如烟温柔一笑,叶如烟不禁别过连垂泪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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