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摘下腰上的酒葫芦晃了晃,笑道:“哈哈,酒铺里的好酒真是不少,比碎石城那边便宜好多。”

    叶兰对于连累两老搬离故里,一直很是内疚,如今见他们这样欢喜,心里自然也是长松一口气,凑趣道:“晚上我下厨,多做两个好菜,姑父再好好品品这里的酒如何好喝。”

    “那可好啊,”胡伯很高兴,应道:“山子这几日张罗盖铺子也累得慌,我喊他一起喝两杯。”

    叶兰系了围裙就要下厨,结果正拎了竿子去取挂在房梁上腊肉的时候,院子外又跑进来一个梳着两根长辫子的姑娘,红脸膛,浓眉大眼,身形高姚,典型的农家勤快孩子。

    可惜,她一见叶兰却是瞪眼睛、噘嘴巴,极不友好。

    叶兰这几日常同这姑娘打交道,对她已经是熟悉至极,于是手下该切肉就切肉,该洗菜就洗菜,脸上笑嘻嘻地挑衅道:“怎么,翠花姑娘,你又想起什么我不该住在这院子的理由了?来,赶紧说说,我今日无聊得紧,正盼着你来磨磨嘴皮子呢。”

    翠花显见是个脾气急的,先前在家里想好的说词,一见叶兰这般模样,早就扔到脑后去了,只见她气咻咻的跺脚,恼道:“你……你就是不要脸!山哥个是男人,你居然赖在他家不走。你……你脸皮厚!”

    叶兰不痛不痒的撇撇嘴巴,手下菜刀把腊肉切得薄薄的一片片,随口应道:“怎么,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就不能住他家里了?那你爹、你哥哥都是男人啊,你是女孩子,不是也住在一个院子里?凭啥这事你做了行,我做就不行啦?难道你区别对待?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什么严宽,大鱼小鱼的?”翠花听得发懵,一挥手不耐烦的嚷道:“总之你就是不能住在山哥家里,他还没成亲,他……”

    “哎呀,没文化真可怕。”叶兰点了火,锅里放了油,“滋啦”一下把腊肉倒进去,一边翻炒一边笑道:“成啊,我今日闲着就教教你。“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意思就是说,严格要求别人,宽松对待自己,明白?再简单点说,就是乌鸦站在猪背上,说别人黑,不知道自己黑。”

    “你……你!”翠花终于明白了,叶兰说她是乌鸦!她气得跳脚,但无奈嘴皮子实在不够利落,磕巴半天也没找出一句反驳的话。

    叶兰乘胜追击,笑嘻嘻又道:“还有,翠花姑娘,你口口声声说山子这好那好,但你每次上门怎么都不拿些东西来啊?我听说,你家酸菜腌得特别好,下次别忘了带两棵过来啊,我最喜欢吃酸菜馅的饺子了……”

    “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呜呜……”翠花再也受不了,使劲跺了几下脚,再次败退了。

    她那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砸在屁股上,一甩一甩真是可爱至极。

    叶兰呵呵一笑,欢快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翠花,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老俩口一人抱了一个孩子站在廊檐下晒太阳,见此忍不住摇头苦笑。

    胡伯低声嘀咕道:“这翠花也是个倔脾气,明知道吵不过大小姐,还总跑来找架吵。山子那个闷葫芦也真是,这多好的姑娘啊,他怎么就躲着不见?”

    胡婆没有应声,扭头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情情爱爱这东西,从来都是没有理由可讲的,强求不来,银钱也买不到,只能等,等到顺其自然,等着水到渠成……

    不说胡家人在宝塔村如何兴高采烈地开始了新生活,只说这一晚,藏鲲城角落的某一个小院子里落下了一只鸽子,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很快被摘了去,两道黑影映在窗纸上,一坐一跪,坐着的黑衣人神色十分恼怒,跪着的却是忐忑惊恐。

    良久,那黑衣人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了碎末,低声喝骂道:“没用的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跪在地上的下属哆嗦着应道:“首领息怒,谁也没想到那户人家有高手,一次截杀不成,再动手时候就着火了。”

    “哼!”黑衣人冷冷问道:“那几具体尸体确实是胡家人?”

    那下属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敢撒谎,“确实是四大两小,但已是烧得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

    “废物!”黑衣人再次大骂,但事情已经这样,不能重新来过,只得补救道:“加派人手探查,那个蠢女人不肯说实话,恐怕胡家有什么不妥之处。”

    “是,首领。”

    “另外往王府送信,告诉那蠢女人尽快把我要的东西送出来,否则小心她的小命!”

    “是。”

    第十九章等到骨灰坛(2)

    叶莲这些日子心里时刻惦记着叶兰母子的生死,真是吃睡不香,身旁的丫鬟婆子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不知哪里又触怒这位主子,被拉出去打得没了半条命。

    这一晚,叶莲好不容易吃了两口莲子羹就要早早睡下,不想小厨房里却是送了一盒子绿豆糕来,守在门口的婆子见此,忍不住骂那拎着食盒的小丫头,“你这小蹄子,大晚上的,娘娘又没点名要这样点心,你多得什么心?是不是看嬷嬷我多活两日就不高兴,你这是要害死我不成?”

    那小丫鬟被揪了耳朵,疼得尖声叫了起来,委屈哭求道:“嬷嬷息怒,奴婢也是被指派来的,是灶院的王嬷嬷说娘娘最近火大,特意做了这绿豆糕要奴婢送来,实在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们两人这般吵闹,叶莲在屋里就听到了,原本恼怒的想要把两人都打一顿,但是听到是王嬷嬷特意做的绿豆糕,心头却是一颤,赶紧要人把食盒提了进来。

    果然盘子里摆在最上面的绿豆糕里就藏了一张小纸条,待得看清上面的蝇头小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听得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都好奇不已,不知道怎么一盘普通的绿豆糕就得了娘娘的欢喜了?

    不过总之是好事,她们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没过几日,洪公公派去碎石城接人的车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那年轻管事出发前是意气风发、满面红光,回来的时候却是面黄肌瘦、憔悴至极,就好似春日里的暖风变了秋风,把他生生吹得枯萎了一样。

    洪公公听到门房报信儿,就放下手头的琐事,赶紧迎了出去,不想马车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倒是年轻管事当先哭倒在地。

    洪公公扫了一眼往大门前凑过来,打算看热闹的行人,冷了脸呵斥道:“哭什么哭,像个什么样子!有事进府里再说。”

    那年轻管事就像挨打的孩子见了亲娘,抹了一把眼泪就老老实实跟在洪公公身后进了府。

    待得一杯热茶下肚,洪公公才低声问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王爷让你接的人呢?是没找到,还是人家不愿意来都城?”

    年轻管事苦着脸,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一样,“总管,都不是,是……是……”

    “到底是什么?”洪公公不耐烦的催问,心里后悔当初怎么就派了这么个笨蛋出门,就看他话都说不明白的样子,怎么能办好差事?,

    年轻管事冤枉至极,稳稳心神就把来回路上还有到了碎石城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末了哭道:“总管,真不是小的偷懒,路上耽误了功夫,我们赶到的时候,胡家出事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们就是用飞的也赶不上啊!”

    洪公公惊讶得大张着嘴巴,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王爷对这件事的重视,只这几日,王爷就询问了不下七、八次,显见很是盼望早日见到这胡家人。

    如今人没接回来,反倒接回来六坛骨灰,实在不知王爷会如何恼怒。

    “总管,你可要救救小的啊,小的一心办差,哪里想到运气这么不好。”那年轻管事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洪公公心烦至极,摆摆手说道:“你也别哭了,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去取了骨灰坛,胡家人还有什么遗物吗?一起都拿着去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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