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美好终是短暂。她似在睡梦中感觉到异样,一下子惊醒,抬眼一看见隽王在榻上坐起,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像个孩子般天真地笑了。

    “你醒了!”她脸上写满了惊喜。

    她的脸色尚有着几分疲惫,头发亦是凌乱,可一双眸子此时却发出煯煯的神采,他受她感染也不由微笑。

    “你傻笑什么?王爷,你不认得雪儿了么?”澄雪俏皮的将手掌在隽王面前晃了晃,歪着头看他,眼角仍是带着开心的笑。

    他伸手爱怜地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带了几分虚弱,轻轻道,“本王醒了,原本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命还在。”

    “你醒了便好!”她兴奋道,“你知道么?你在榻上躺了三夜,要是今天你还不醒来,雪儿便决定不管你了!”她虽在嗔怪,眼中却含了点点泪花。

    “雪儿,三天了,你一直守着本王么?”他伸手轻触她瘦削了许多的脸颊心疼道。

    “恩,”她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不无庆幸道,“不过,一切都值得,你这个一国之君终于醒来了!”

    “谢谢你……雪儿。”他抚着她的头道。

    “不必说谢谢二字,王爷不是常常提醒雪儿,说谢谢的话会显得见外……”澄雪努了努唇道。

    “恩,你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再去梳个妆,本王从未见你这样子。”他将她垂在脸颊上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不无怜惜道。

    “是,雪儿叫黑风进来,王爷肯定想要见他,黑风一直在殿外候着。”澄雪起身道。

    隽王望着她轻轻点头。

    澄雪出门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虽是身体疲惫不堪,不过,心里却高兴不已。

    澄雪离开,黑风随后进到大殿,向乌云柏隽细述了一遍那日大战后来的情形。

    那日,黑风带着所剩无几的蓝衣卫誓死抵住谷口,眼见不敌,所幸援军及时到来,很快扭转了战局。

    黑风道:“南宫韦等逆贼悉数押进了大牢,等着国君下令处置。”

    隽王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便轻问:“那妇人与孩子带回来了么?”

    黑风顿了顿,摇了摇头,“那天属下带兵追捕南宫韦,一直将他追至深山之中,他身边带着那妇人与孩子一起遁逃,慌乱之中竟退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再无退路,他便以那妇人与孩子相胁,让属下放他走,原本黑风心中犹豫怕当真伤及先君的后人,没想到,被他挟持住的妇人绝望之余,痛骂南宫韦无情无义,还说出她怀中抱的孩子并不是先君的儿子,而是南宫韦刚出世不久的亲生儿子。”

    “原来南宫韦很早之前就与先君的夫人暗中有染。他拿自己的孩子欺世盗名,那妇人伤心绝望之余,趁南宫韦不备抱孩子跳下了悬崖,南宫韦很是痛苦,本想也跟着妻儿跳下去,但晚了一步,被黑风给活捉了。”

    乌云柏隽有片刻的沉默。

    “国君,那些叛逆当如何处置?”黑风低低问。

    乌云柏隽先是沉默,半晌后才淡淡吐出几句:“凡是与南宫韦有牵连的一干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是!”黑风应了一声,行了个礼领命出去。

    又过一日,澄雪一大早煲好了鸡肉粥送到隽王殿中,见他气色又好了许多。两人正交谈着,老军医进殿来。他亲为隽王仔细换了药,说伤处愈合良好,再休养十天半月,便可差不多痊愈。

    送走了老军医,澄雪便侍候隽王在榻上躺好歇息,欲起身离开,他突然轻轻唤住她道,“雪儿,别走!柏隽有句话想要问你。”

    “王爷,”澄雪立在榻边,诧异地望向他,“不知王爷要问何事?”

    “雪儿,还记得前几日本王出城前曾问过你的话么?本王问你,你担忧本王,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才有的那种担忧么?”

    “王爷,你为何又问起这个?”澄雪不解道。

    “雪儿,那天你并未告诉我答案不是么?本王想知道你的答案,你今日便想好,一定要认真告诉本王。”他一脸的郑重望着澄雪。

    她亦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忽然眼底一片坦然与清澈,她望着他,轻轻地摇头,坦诚而凝重地只吐出一个字,“不!”。

    他神情黯淡,其实不问,他亦早知答案,可仍想听她亲口说出方会甘心,只是听她说出轻轻的一个“不”字,他心口便觉得抽痛不已,忍不住用手轻抚了一下左胸的伤处。

    澄雪只觉得心中万分不忍,可她真的不想去骗他,更不想去伤他更深。

    片刻,他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声音亦有些暗哑,又问道:“你担忧本王,不顾自己的安危与黑风同去城西救出本王,柏隽伤重差一点死了,你亦守在本王榻前三日不眠不休,这是为何?”

    澄雪的眼神澄澈,她凝望向他,诚恳道,“因这将近一年的时光,是王爷陪着雪儿一起渡过,雪儿早就把您当作挚友、亲人,雪儿这样说,王爷信么?”

    “雪儿!”他心中虽是失落,却暖暖的,有些感动,望着她半晌方艰难道,“雪儿,你再陪本王三天,三天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知道本王所说的人是谁,只是,在本王面前,雪儿不要提起他,因你提到他,本王心里会很痛……你放心,在你见到他之前,他会是安全的。”

    她眼里浮起点点光芒,默默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三日,她照常每日进来服侍他,为他换药,为他用心烹制可口的点心菜品,亦是偶尔说笑,只是绝口不提他人,仿佛他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三日后,隽王已能从榻上起身,还能独自到庭院之中散散步。一大早,不知不觉间,他竟慢慢踱至澄雪所住的殿中。

    他立在殿中,负着手,笑意盈盈望向她。

    “王爷,你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雪儿正想去看你,你竟自己跑出来了。”

    “你准备一下,本王说过,今日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淡淡地微笑道。

    澄雪沉默,内心的情绪复杂如波澜翻涌。

    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么?上天终于安排她与他见面了么?云烁!雪儿好激动 ,终于盼到这一天的到来,雪儿很快便可与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希望,你的心底深处,仍旧记得雪儿,记得你是雪儿的丈夫,而雪儿是你的正妻。

    “走吧!”他语气轻的像是自心底发出的一声叹息。

    他带她来到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大山前,从马车上下来,指着大山道,“这山唤作赤峰岭,想必雪儿早就听说过。”

    又指指半山腰道,“雪儿,半山腰往上走一段路,有座灰白色的小院落,他住在那里,与一名村夫无异,若他对你情深,终由你才能唤回他的记忆。”

    她点点头,声音变得哽咽,“王爷,雪儿……”

    他眼底有深深的不舍,苦笑道:“快去吧!若再犹豫,本王或许会改变主意,你知道,本王当初差一点就杀了他。”

    她皱了皱眉,又吸吸鼻子,脸上有几分诧异,“为什么?”

    “你是想问本王为何想杀了他?”

    澄雪摇摇头,道:“雪儿是想知道,为何你最终并未杀了他。”

    他恍然,顿了顿,换作一脸认真的神色,缓缓道:“一是本王不想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二是凡世间真情皆不忍辜负,他对你情深,本王决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还因为……本王亦曾品尝过这其中的苦痛,不想再将这苦痛加给旁人,还有,是因为雪儿,你视柏隽为挚友、亲人,这份情,亦是不容辜负。”

    “王爷……”她含了点点泪花凝望着他,声音愈加哽咽了几分。

    “不要说谢谢,本王说过,那样太见外。”不待澄雪说下去,隽王快语打断。

    澄雪抹了一把泪,哀切道,“雪儿并不是想说谢谢,而是想说他如今家徒四壁,王爷如今送走了雪儿,雪儿今后便要过穷困潦倒的生活……”

    “你!?……”他皱了皱眉,眼中含了怒气,恨不得一把将她掐死。只是随即自嘲一笑,眯了眯眸子无奈道,“你不是天下客的女掌柜么?那酒楼仍是你的,不过,等你赚够了钱,要将本钱,不、要连本带利还给本王。”

    “一言为定!”她破涕为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雪儿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不光如此,王爷在天下客就餐,一律免单,且天下客每出一道菜品,你有绝对的优先品尝权!”

    他重重地点头,眼角似有些润泽。

    她抽了抽鼻子,泪水仍是挂满了脸颊,脸上却努力呈现出笑容,又道,“王爷,珠儿马上要临产了,雪儿还能做你的小王子的义母么?”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他仍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王爷,你身为一国之君,身边一定要有对王爷一心一意的人,雪儿看得出,珠儿姑娘很久之前便爱上王爷,她又为你生下小王子,请王爷慎重考虑,赐珠儿一个名分。”

    “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那是柏隽的事,你少操心便是!”他轻斥道。

    “那,我上去了!”她指指山上,心底是深深的感激与不舍。

    乌云柏隽点点头,望着澄雪转身开始上山。

    一时胸口隐隐作痛,他轻抚左胸,转身朝马车走去。转身的刹那,亦有两行清泪涌出,刚行两步,身后又传来雪儿的声音,“王爷!”

    他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因怕她见他脸上的泪,亦不由在心中暗骂,“死丫头,你走便走了,为何要这般折磨人?你这样叫住本王,岂不知本王会更加不舍么?”

    “乌云柏隽!隽哥哥!雪儿今日叫你一声隽哥哥,你是离国君,你若不强大,别人便会欺你,你即是不能不做一国之君,便不能不强大!因此,你要多娶妻室,要生许许多多的小王子,这样,王族方能兴盛起来,不过、不过……这样好像亦是不妥,小王子有三个就差不多了,若是再多了,也会令你头痛……”说到最后,她像是化作了自言自语。

    他本是垂了泪水,听完她的一堆话,竟是哭笑不得,终究是唇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大步走近马车,黑风上前小心扶他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坐定,他将车帘挑开,对澄雪挥了挥手,便将车帘放下。马车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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