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儿有些郁闷,抄起一双干净筷子替兄长们挟菜,也抱怨道:“不是都分家很多年了吗,怎么有事咱家还是跟着受牵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搬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到。”

    “说什么傻话?”杨杏儿拍了小妹一把,嗔怪道:“咱们杨家宗祠还在牛头村呢。”

    如今的杨柳儿,身体里装着一缕现代灵魂,没什么宗族意识,撇嘴道:“我就还不信了,遇上灾年,谁还因为宗祠在这里,就活活守着饿死?”

    杨杏儿听她说的越来越不象话,抬手还要打,那边杨志和杨诚却是齐齐对视一眼,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露了喜色。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还是小妹聪明!”

    杨柳儿懵懂不知,“我说什么了?”

    连君轩一听却是想明白了,笑嘻嘻应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到底什么好办法?”杨柳儿眼见大哥二哥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无暇理会自己,就抓了连君轩的袖子问个不停。

    连君轩故意不肯说,惹得杨柳儿瞪着大眼,两颊鼓鼓的,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咪,分外可爱,杨杏儿见了,自觉妹妹失礼,皱着眉头想把杨柳儿拉回来,但随即也被连君轩说的话吸引住了……

    杨山在外面走了一圈,不知是与亡妻说了几句话,心里舒坦了,还是被冷风吹跑了愁绪,总之神色比先前好了许多,所以听到儿女们说起“自请出宗”一事,他只犹豫了一晚就答应了。

    说到底,他后半辈子要指望儿女,凡事自然得先为儿女考虑,至于父母兄弟,这次倾家荡产救他们出来,就是有什么血缘亲情也足够偿还了……

    第十四章自请出宗(1)

    八月初的盛夏是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日正当中之时,别说飞鸟,就是知了都歇工躲起来了。

    牛头村里,几个婆娘在村头大树下铺了张破草席,一边给身边睡得东倒西歪的娃子扇风,一边缝着手里的旧衣或鞋底。

    在这种难得悠闲的时候,绝对缺不了八卦闲话,而最近半个月,最好的八卦莫过于杨家之事了。

    其中一个小媳妇秀兰,娘家正好是柳树沟的,这会就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刚得到的新消息。

    “你们不知道,这次杨老三一家可被害惨了。我昨日回娘家听我嫂子说,他们一家人到处借银子呢,家里的驴子也卖了,大小子为了提前支几两工钱,跟铺子里又签了十年工契,算是卖给那个黑心掌柜了。杨老三原本还要卖田卖窑洞,被两个闺女哭着拦住了,后来是老林河的陈家送了点钱过来才算拉倒。”

    “哎呀,我原本还瞧着他家两个丫头不错呢,琢磨着给我娘家侄儿相看相看,好在没多嘴,要是亲事成了,这时候也得被刮几两银子。”

    “就是,这杨老二可真是缺了大德了。他跑得没影了,倒是把兄弟一家坑苦了。”

    一个小媳妇很是同情,捏着针头划划刺痒的头皮,叹气道:“一百五十两,杨家怕是不好凑吧,难道真要卖儿卖女?不是都分家好多年了吗?”

    那叫秀兰的一听却是摇头,笑得一脸羡慕又嫉妒,“那倒不至于。杨家那读书的二小子交了好友,是县城连家的少爷,听说家里有钱着呢,直接借了杨家一百两。”

    “真的?杨家二小子真是走运!”众人脑海里浮现出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咂着嘴巴羡慕不已。

    有那脑子灵光的,想起上次杨老太太差点勒死孙女的事,就酸溜溜应道:“运气好的怕不只是杨家二小子吧,他家那小闺女上次差点被勒死,也是这连少爷救的。”

    “哦,这么说来,这连少爷还真是杨家的救星呢。”

    众人从彼此眼里似乎瞧见了什么蛛丝马迹,脑袋凑到一处,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不时叽叽咕咕笑几句。

    正在这个时候,村外的黄土路上远远赶来两辆骡车,后边还跟了七八个人,一众婆娘好奇的起身打量,待看清骡车上坐的居然是多日不见的杨家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冲了上去。

    “哎呦,杨婶子你这是遭了什么罪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就是,大嫂子,你这脸上怎么都是血道子?”

    杨家十几口那日被绑走后就直接被扔下矿坑,半个月没见过日头,吃喝拉撒都在黑暗的山洞里。无数手执皮鞭的监工,彷如凶神恶煞一样,不管老幼,只要每日挖不够十筐矿石就没有食物和水,若是敢反抗甚至多说一句话,就会立刻赏一顿皮鞭下来。

    这样的日子,别说半个月,只三日就折磨得众人哭爹喊娘,身上的肥膘迅速掉了下去,手上也起满了血泡。

    就说杨老大渴的急了,喝了一口矿坑里的水,拉肚子拉得差点要了命,但依旧要在皮鞭下挥动镐头。

    而杨老太太的撒泼大法刚开了个头就被赏了一记窝心脚,吐口老血之后立刻就消停下来,不过几日,在牛头村称王称霸,无人敢惹的杨家人就都被训成了绵羊。

    原本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矿洞里了,不曾想却突然被告知可以离开了,杨家人听了不由得发傻,还是被赏了一顿鞭子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爬上了大柳条筐,被人拽出矿洞。

    这会乍然听得乡音,再瞧瞧熟悉的村子,杨家老少都是恍如隔世般,放声大哭。

    “啊,终于回来了,死不了,死不了了!”

    “呜呜……我饿,我要疼死了,打死我也不走了!”

    杨家人这样一哭,哪怕平日里有些不待见他们的村人见了也是心里泛酸,纷纷劝了几句就拥着他们回了老宅。

    杨老太太坐在自家堂屋里,四下看了看终于缓过神来,霸道又刻薄的脾气也随之趋醒了。

    她指向提着茶壶进门的杨杏儿,开口就骂,“没眼色的死丫头,不知道做好饭菜端上来吗?是不是想饿死我们啊!”

    听到这一番话,杨杏儿脚下就是一顿,强忍着没有反驳,随手放下茶壶就走了出去。

    杨老太太见此更恼,还想再骂的时候,已经有看不过的村人劝道:“杨婶子,你可别说了。老三一家为了救你们出来,到处跟人借钱,就是他家大小子都跟人家铺子掌柜签长契,预支工钱回来了,要不然,你们如今还在矿坑里吃灰呢。”

    “就是,老三一家真没得说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孝顺懂事。”

    可没想到杨老太太却是个顺毛捋的活驴,一见众人都帮着老三一家说话,反倒更恼,越发不讲理了,“他们要是着急救我们,怎么会耽误半个月?明摆着就是害我们多受苦,没良心的畜生!”

    村人听得真想唾这老婆子一脸唾沫,救人还救出错来了,这也太伤人心了。

    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的杨山见到自家爹娘兄长狼狈模样,原本还有些心疼,对儿子提出要自请出宗那件事又犹豫起来,可这会被老娘字字如刀的戳了心窝子,又见女儿委屈,儿子也是恼怒,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跪倒在堂屋中央,朝爹娘磕了三个头,这才说道:“阿爹,阿娘,这次为了救你们出来,借了一百多两外债,儿子不想让爹娘年老还要四处张罗银钱,打算独自还债,为免债主追到爹娘这里来,儿子今日自请出宗,还望爹娘准许。”

    “什么?”一直没有出声的杨老头第一个惊问出声,“又不是灾年逃命,我和你娘还活着,你们一家怎么能出宗?”

    杨老太太也是跳脚反对,“不行!你是不是舍不得每年的养老粮食?我跟你说,你就是跑到皇都去也不能少了我的养老粮食,还有,你借的银子当然得你还,跟我们有什么牵连?别以为说几句好话这银子就能拉着我们一起还。”

    “就是。”杨老大遭了一场罪,瘦得同骷髅差不多,但这也挡不住他开口掺和,“老三,银子是你借的,家里这个样子,你还动心眼,实在太没良心了。”

    此时,屋外的杨柳儿心里惦记,又见院子里看热闹的村人太多,就扯了连君轩绕到房后窗下偷听,可惜窗下挖了一条排水沟,她试了几次都没站住,气得直跺脚,噘起了嘴巴骂道:“一家子老古板,年年大旱还挖什么排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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