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了原因,闻人尹这才自动的走向厢房,轻扣门板,夜离躲到一侧。

    “嫂子,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莫雨澄快步上前开门。“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不过还请嫂子听完之后冷静一点。”

    她没有多想他话里的意思急问:“他们葬在哪里?”

    “城郊西边山头的一处乱葬岗。”

    “你说什么?!”他们竟被葬在乱葬岗!

    “莫氏一门被处斩之后,没人出面认尸,才会被葬在那里。”见她强忍着悲愤之情,闻人尹不忍的劝道:“你别难过,日后咱们再帮他们另行迁葬就是了。”

    她红着眼眶点点头,越过他身侧要出去。

    “嫂子,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去吧。”他跟在她后头劝着。

    “我等不到明日。”她没有停下脚步,一路来到后院的马厅,牵出了她骑来的马,往西边山头纵马急驰而去,急切之中连香烛都忘了带出来。

    不过有人替她拿了,跟在她身后追去。

    来到城郊西边山头的那处乱葬岗,莫雨澄脚步沉重的在一座又一座的荒冢中寻找着亲人的坟墓。

    这处乱葬岗占据了半座山头,埋在这里之人不是客死异乡者,便是身犯重罪被处斩而无人认尸之人,也有些是不知姓名的无主孤坟。

    想到她的亲人落得被葬在此处的下场,莫雨澄悲痛更深,但她紧咬着牙不让噙在眼里的泪落下,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出亲人的坟墓。

    “爹、大哥,我来了,你们在哪里?”她幽咽的嗓音回荡在寂静阴森的乱葬岗,含泪的眸梭巡着一块又一块的墓碑,找寻亲人的埋骨之所。

    “爹、大哥,你们在哪里?”仿佛泣血般的嗓音声声呼喊着亲人。

    悄然跟在她身后的夜离,听得整个心都跟着揪撑起来。

    看着她仓皇悲凄的身影穿梭在一座又一座的坟堆中,他那双夜星般的眼瞳中流露出懊悔之色,此时他无比的后悔,当初不该拦下那封信,但此刻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挽回已逝去的生命,抚平她的椎心之痛。

    红日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莫雨澄仍迟迟找不到亲人埋骨之处。

    “大哥、爹,你们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才不让我找到你们的坟墓?”

    耳畔传来她焦急凄切的嗓音,夜离胸口一紧,暗中加快搜寻的速度,希望能快一点帮她找到亲人的墓,半晌后,目光不经意一瞥,他讶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块石碑上刻着“莫氏一门之墓”几个字。

    他张口想叫她,但思及她对他的愤恨,他选择将香烛悄悄提过去摆在墓前,然后朝一旁的树上扔掷了块石头,发出异响提醒她。

    待她回过头时,他人已迅速闪到暗处藏身。

    听到声响转过身的莫雨澄发觉身后空无一人,瞥见前方有座异常大的坟堆,她下意识的举步走去,来到墓前瞅见墓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她神色一震,双膝直直跪下。

    眸里无法再忍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颤着唇悲泣,“爹、大哥、大伯、叔叔、婶婶……是我连累了你们,害你们枉死!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让莫家才一岁的孩子都无辜的一起丧命……”

    她在坟前拚命的磕着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不久便磕得头破血流,藏身于一旁的夜离再也看不下去,现身过去阻止她,不让她再自残。

    “够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看见是他,她挥开他的手,满面悲怒的朝他吼道:“是你的错,这一切全是你造成的。”她失去理智,愤而朝他出手。

    夜离没有还手也没有闪避,任由她充满愤恨的一掌又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被震得跟胆的后退几步,唇边沁出血丝,但她恨怒未消,再朝他打去一掌,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承受她击来的那一掌。

    当他被她打得跌飞出去,呕出一大口血时,她怔住了。

    “你……为何不躲开?!”他分明可以避开的。

    他吃力的微微撑起身子,抬眸凝视着她,“倘若杀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无力的缓缓闭上眼,失去力量的身子倒卧于地。

    她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恍然醒悟发生了何事,惊骇的疾步上前。“夜离——”

    “师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将他伤成这样?”收回按在他脉搏上的手,闻人尹惊诧的问。

    莫雨澄黯然的垂下眼,“是我。”

    “是嫂子打伤师兄的?为什么?”闻人尹愕然。

    站在一旁的牧晨瑞轻拽了下他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闻人尹立刻醒悟过来,恐怕是师兄跟着她到西郊的乱葬岗去,她看见莫家的坟,顿时悲从中来,才会失控对师兄出手,而师兄因心有愧疚,没有还手,才会身受重伤。

    只是嫂子下手也未免太不留情,师兄的脏腑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略一沉吟,闻人尹开口道:“嫂子,不瞒你说,师兄伤及脏肺,伤势很重,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这几日是紧要关头,需要有人时时在身旁照料,免得伤势有变。”

    她主动表示,“人是我打伤,自是由我来照看。”

    “嫂子,师兄不能泄露身分,自是无法让外人照顾,你愿意照看师兄那是最好的。”闻人尹取出一瓶药交给她,接着说:“方才宫里来了人,牧隆瑞要宣我进宫,我待会就得进宫了,这些药你先让师兄服下,我会再开一帖药让人去抓,等药煎好之后,你再让师兄喝下,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接过药,她点点头。

    临走前,闻人尹回头再说了句话,“嫂子,你就原谅师兄吧,他无心要害你莫氏一门。”

    说完,见她没回应,他叹息一声,带着牧晨瑞离开。

    莫雨澄站在床榻前,凝视着昏迷中的夜离。

    好一会儿,她抬手轻轻揭下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他的脸庞苍白憔悴,那双总是明亮如夜星般的眼紧闭着,眉宇之间微微壁拧,似乎在忍受着痛楚。

    她伸指轻抚上他的脸,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消瘦,眼下有着深浓的阴影,似是很久没有睡好?

    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想起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的从临兆城赶来,路上他总是吃得很少,当他在她的茶食里下药让她安睡时,他难道都照应着她而没有睡吗?

    她想起在亲人的坟前,她悲愤之下向他出手,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还手,只是静静的任由她打,她犹记得昏厥前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倘若挂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纵使你死了,也救不回我莫家一门,你何苦!”她垂眸,眼里的泪再也抑止不住,一颗颗沿着面颊坠落。

    她是恨他,但并没有想要他死!

    “夜离,你让我怎么做才好?”

    第10章(1)

    服下药后不久,夜离虽然略略清醒,却开始不停的吐血,一口一口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莫雨澄惊慌的替他擦着,但一擦完那血又涌了出来,看着手上的巾帕染成血红,她焦急又心痛。

    “你找个人去门口等着,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尽快过来。”她回头吩咐三个侍婢。

    “是。”侍婢领命离开。

    夜离又吐出一大口血,她急忙伸手为他拭去。

    他缓缓抬眼,朝她虚弱一笑,“你放心,等我把血吐完就不会再吐了。”

    她心头一震,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上回听见时,他是以鸡血伪装成自个儿吐的血,但是这一次,她明白这些血全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他的血。

    “侯爷很快就回来了,你不会有事。”她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哑了。

    他吃力的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星子般的眼满溢温柔注视着她,喑哑的开口,“若是我死了,你别难过,这是我罪有应得。”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我知道,你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打我,你没打错我,我是该打。”他轻喃着,眼神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娘子,你能不能把人皮面其取下来,让我看看你,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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