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也叫上了梁蓦,请他过来一起吃团圆饭,不过梁蓦却苦着脸婉拒了,他说屯子里有不少家长见他单身一人,便来请他去吃饭,他都婉谢了,他即将为人师表,去了这家得罪那家,为了公平起见,今年的年夜饭他还是自己吃了。

    战冽知道要在邬家吃团圆饭可乐了,比起他和大哥住的那年老失修、墙体裂了几道大缝的土胚房,大嫂家可是又暖又舒服,再说还有壮哥儿可以作伴,他恨不得长期在这里住下来不走了。

    全家总动员,人多好办事,总算赶在年前把该拾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大年三十那天,吃食算得上是丰盛了,桌上有肉食,风鸡、腌鱼、咸肉、卤菜还有半只烤鹿,各人前面都有杯大泉源酒,这酒顺喉不上头,绵甜柔和,清香醇正,就连年纪最小的壮哥儿都让他抿了一小口,六个人一起热热闹闹、痛痛快快的吃了年夜饭。

    堂屋的火塘偶尔爆出劈哩啪啦的轻响,原来闹着要和大家一起守岁的壮哥儿和战冽在放过一大串冲天炮后,让邬浅浅催促着去洗了个又香又暖的澡,眼看着哈欠连天的两个孩子,便让他们睡下了,肖氏和邬浅浅也都是习惯早睡的人,撑到二更天,屋里还没睡的,只剩下战止和邬深深。

    冻得人牙根发疼的夜,偶尔听得见屋外大树因为撑不住雪块重量掉在地上的声音,置在炉边烤好的橘子尝起来十分甜美,烤架上放着年糕冒出香气,两人边嘶声吃着烫热的年糕,边伸舌头喊烫,还不忘把自己手上的食物喂给对方吃。

    看似平平静静的守着岁,平平静静里饱含甜蜜的过了这个年。

    接着晃眼一个月过去。

    天气乍寒还暖,春天的脚步虽然还不明显,猫过冬天的村民已经开始出门查看田地,孝被困在家里长长一个冬天,简直就像放出笼子的鸟四处疯玩,不喊绝不着家,当然,屯子的私塾也开学了。

    背着邬浅浅缝制的书包,带着崭新的书本,在肖氏的叮嘱下,战止和邬深深各带着要给老师的束修,几条肉脯扎成一束,一疋布,一锭银子,两瓶酒,虽然比不上高官人家聘西席的隆重,在沙头沟这样的屯子也算是尽到礼数,十分丰盛了。

    祠堂髹漆一新,就连桌椅也是新的,八、九个年纪不一的学生,这对首次为人师表的梁蓦来说还颇具挑战性。

    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学生再加上家长,祠堂里热闹得很,学生向老师行跪拜礼,送上礼物,老师简单训话后,算是举行过正式的束修仪式,家长们也放心的把孩子交给老师,各自鸟兽散了。

    “想不到这家伙在孩子面前还真有先生的风范,不知道压不压制得住这些皮猴儿?”

    “梁先生看起来斯文,要是没有三两三又怎么敢上梁山,你就甭替他操心了。”

    “你对他真有信心。”

    “他可是壮哥儿的先生,能不信他吗?”

    两人离开祠堂后,邬深深说要看看战止那十二亩地,便行过小路,走到村外,再随着小路转捩后踩土梯上了田埂,经过一大片长年耕种的熟田,在二头渠的坡地上便是官府屯田兵开发出来的生田,也就是官府拨给战止的田地。

    这一大片农地是新开垦出来的,战止的下方便是梁蓦的田。

    这时候是要准备春耕的时分了。

    土地是典型东北的黑土地,邬深深太知道这样的土地肥得流油,无论种什么都能丰收,之前邬淮留下来的四亩地能供上他们家四口一年嚼用,一来是因为她够勤快,二来土地肥沃,不过去到叔父手里,多肥沃的田地也没用,人懒惰,田地也不可能长出作物来,据说去年的田收连缴给官府都不够,还是东拼西凑济出来的。

    这片土地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的冬季长,一年也只能那么一收。

    邬深深把土抓在手上搓了搓。一年得上缴六石粮食,开什么玩笑,一石约莫一百二十斤,六石就要七百二十斤的粮食,这些官府土匪,不如用抢的比较快,这世道粮栗价钱每石高不足百钱,上缴赋税后能剩下来的粮食有限,农民还是一穷二白,农家做的根本是白工。

    想让自家能吃上一口安稳饭,致富之道只有开店赚钱。

    “如何?”战止看着不语的邬深深,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边离水源太远了。”

    沙头沟的田喝的是二头渠的水,二头渠其实是条不窄的河,这条河源自松花江,是滋养邻近几个村庄的重要水源。

    “水于作物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要种黄豆和花生之前,我们要先筑水车。”

    “你是说靠人力踩动的龙骨水车?”战止顿了下,脑海很快浮现她说的水车模样。

    “差不离了,是更省事的自动式灌溉水车。”

    战止的眉整个扬了起来,心里涌动着无以名状的激越。“我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吃祖母给我的苦头?你把我想成了什么?”邬深深啐他一口,噗哧便笑。

    她唯一的优势就多活了人家一辈子,一个活到六十几岁的老太婆,该懂的也差不多都知道那么点皮毛了,再说她从来没小看过古人的智慧,瞧瞧她身边这个男人,只要她随便说点什么,他一触就通,古人还笨吗?还真是难说。

    “是你心善。”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发。

    “我一向觉得好人不长命,做了好事人家可不会感激我,我这是替自己找麻烦呢。”她耸肩。“我们出来得够久了,回家我把图纸画出来,赶紧找木匠来吧。”

    “你预计要做几辆水车?”日头是爬上头顶了,她盈盈立于田埂,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树上乍红的苹果,生机盎然,嫣红夺目。

    “也就二十几亩地,一辆水车尽够了。”通常五、六十亩地一辆小型水车就很够用了。

    “咳,”战止不好意思的咳了声,“梁蓦把他的田托我耕种的时候被好几户人家听到了,他们……就詹事府少卿、工部侍郎……也决定把手上的田都交给我,让我……不,你负责,至于秋收的时候给他们几担粮食便可。”

    “战大人你这是说笑吗?”她愣了半天,确信他的话里一点可信度也没有,这是逗她的……吧?

    第十章春耕开始了(1)

    农人向来把田地当命根子,农地就是他们的一切,这些京城里的贵人们就算落魄了,还是不把田地当回事,那些人手上怕是有钱的,毕竟他们说穿了是为战家说话而遭株连的,京城里的家族仍然矗立不摇。

    工部侍郎虽为副官,却能和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的主管平起平坐,而这些人掌着工部庶务,工部掌土木兴建、渠堰疏降、全国土木、水利、机械等工程,一样样都是肥到流油的捞钱位置。

    别看詹事府少卿位置不显,能爬上这位置的多是翰林官,被拔擢后负责的是东宫事务,是太子僚属,可想而知想靠他往上攀爬的族人有多少?

    既是家族中中流砥柱,哪能不想尽办法把人救回去,就算暂时救不回去,即便倾家荡产也要让他们好过一些,一旦能把人救回去,往后要什么没有?!

    而这位大将军的底气就有那么些不足了。

    他是当事者,即便外祖家颇能钻营,又有门路,能供他花用的银子还是有数,他若想替父亲洗刷冤屈,那些行事有哪一样无须用到钱?要请人疏通上下,奔走打点关系,他的下面还有一群死士,样样都要花钱,花的还是大钱,他哪能跟那些官比。

    “我是认真的。”

    她就知道。“要是粮收不到他们的预期,你自己要去对他们解释。”她不干那种吃力又不讨好,讨好也轮不到她的事。

    “我相信你。”

    邬深深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手上没有半项可以修理人的东西,她真的会狠狠的暴打这个男人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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