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从容的问道:“黄兄要说的是?”他抿着茶,同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甫戎,见他虽然满身风霜,但目光炯炯有神,很是威严,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也很好奇皇兄怎么会有个民间至交,皇兄向来多疑,多疑之人,如何与人交心?

    “明人说不暗话,黄某就不拐弯抹角了。”皇甫戎脸色凝重。“黄某请王爷如实告知,为何秦京变得如此?黄某这一路从南到北,竟见到许多饿死的百姓,心中实在惊异。”

    耶律怀颇为意外,看来是他想多了,原来只是要问这个。

    他搁下了茶盏,缓缓道:“新帝执意施行重税,不论众大臣怎么规劝,他都不听,再有人想进言,他便囚禁异己,还设了个太极营,宠信宦官刘昶等人,让他们身居要职,擅权跋扈,排斥正直大臣孟光、韩瑞等人,没多久又派遣以刘昶之弟刘扬为首的大批宦官充任矿监税使,到全国各地开矿征商,简直是疯狂掠夺,刘扬等拿着鸡毛当令箭,以勘矿、开矿为名,广搜民财,百姓怨声载道。

    “且这还不够,新帝又嫌弃皇宫不够华丽,要在秦京造一座倾宫,耗费人力财力,又为了建皇庄掠夺百姓土地,只要有臣子谏阻,他便施以廷杖,时至今日,他还派兵到处搜寻元香的下落,还存着把元香送去金国和亲的念头,我只好把元香藏在府里的密室,连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这几日,他甚至在早朝时不可一世的说要开发运河、修筑长城,下令造战船,要征天下,要进攻邻国……”说到这里,耶律怀沉重的摇了摇头,语气低沉道:“百姓饿死只是个开头,我大秦未来的命运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皇甫戎努力压住怒火,他锐利的目光落在耶律怀脸上,冷冷的道:“王爷,实不相瞒,先帝的遗诏在黄某之手。”

    “什么?!”耶律怀当即大惊,瞪大了眼睛急急问道:“先帝的遗诏为何会在黄兄手中?”

    皇甫戎傲然道:“先帝英明神武,洞察机先,或许是预知了自己将遭遇不测,秦宫将动荡不安,大秦将水深火热,便将遗诏交由黄某保管,黄某千里而来,便是为了将遗诏给王爷。”说完,他将诏书从怀中拿出来递给他。

    空白诏书和玉玺是他在燕京时就找人订制的,来到秦京之后便事先写好。

    耶律怀接过遗诏,仔细阅读后,颤声道:“真是皇兄的笔迹……皇兄竟然传位于我?”

    皇甫戎神色郑重的道:“先帝说,王爷宅心仁厚,必能爱民如子,他相信王爷定能做得很好,必能当一个明君。”

    他知道耶律怀很难相信,因为前世他从没夸赞过耶律怀一句,只训斥过他心慈手软,处事太过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谁料,如今他竟只能将所有希冀都放在他身上,现在只求他能争气,不要再说什么不争皇位的丧气话。

    能得敬重的皇兄夸奖,耶律怀忽然兴起了万丈雄心,有些急切的道:“可如今镇王已登基,他有永平皇后证词,说先帝的遗言是传位给他,还有甘氏家族的支持,我虽有遗诏,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无法敌过他们。”

    皇甫戎心中震怒,但面上波澜不兴,只有眸光微微闪动着。

    岂有此理!甘承容竟然说他的遗言是传位给镇王?至此他已完全确定是甘承容勾结了耶律火弑君夺位!

    “王爷莫要忘了,你还有可靠的后盾,礼亲王妃的娘家,想必宁国公定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耶律怀一愣,思索半晌后直言道:“黄兄说的不错,永平皇后宣布先帝的遗言后,宁国公确实找过我,他说事有蹊跷,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先帝会传位给镇王。”

    皇甫戎慢悠悠的看着耶律怀,忽地沉声问道:“宁国公可提过宫变?”

    耶律怀缓缓点了点头。“我没同意,一来是因为我们兵力太少,不足以与甘家军对峙,二来是当时有人软禁了太后,现在想来可能是永平皇后所为,当时我深怕新帝对太后不利,不敢轻举妄动,三来,新帝向来圆融,行事处处以和为贵,多次上奏建言都是为了百姓着想,我认为他当皇帝肯定比我好,定能仁善爱民,便没有相争的念头,哪知道他竟如此残暴!”说到这儿,他已是气愤难当。“他竟还强纳先帝的妃子萧妃为贵妃,于礼不合,有失伦常,枉为帝君,而萧妃为了荣华富贵竟也趋炎附势,接受了封号,寻常知廉耻的女子早该自我了断才是。”

    皇甫戎神色一凛,眼眸锐利的眯起。

    强纳萧妃为妃是吗?这倒有趣了,难道他谋划篡位,就是为了萧妃?

    他不动声色的道:“王爷应当知道,再这样下去,百姓必反,内乱一起,辽、金等国虎视眈眈,必定来犯,尤其是金国,如今有木窕公主的出逃当借口,必定会大举侵秦,大秦已是岌岌可危。”

    耶律怀惊得冷汗涔涔。“如今新帝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要他退位已是不可能的事。”

    皇甫戎脸容冷峻,淡淡的道:“人若死了,要不退位也难了,不是吗?”

    耶律怀一听,神色瞬间变得复杂。

    皇甫戎定定的与他对视。“王爷必须亲自去一趟月牙关见金崇大将军,只要万人大军归王爷所用,夺得皇位便如囊中取物,甘家军也不算什么了。”

    耶律怀苦笑。“不可能,金大将军只听令于先帝,如今新帝虽已登基,他也不听镇王的,又怎会为我所用?”

    皇甫戎看似平淡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威严。“你只须对金崇大将军说,“身无斩龙刀,也敢下东海”,金崇必定任你差遣,这是金崇与你皇兄的暗号,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耶律怀震惊不已。“黄兄,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先帝如此信任你?连如此重要的暗号也同你说?!”

    皇甫戎忽地拔去乔装的假眉毛和短须,神色从容的道:“事已至此,遮掩无益,我乃大燕显亲王皇甫戎!”

    耶律怀震惊无比,声音在嗓子眼转了几转,才说得出话来,“难道先帝生前多次微服出巡,便是与黄……与王爷在民间相会?”

    皇甫戎点头道:“本王与令兄英雄惜英雄,互为对方的知音,在得知令兄驾崩后才会千里迢迢、排除万难来到秦京,就是为了助王爷你一臂之力。”

    耶律怀动容,忙拱手施礼。“耶律怀在此谢过王爷了。”

    他已与耶律元香一样,全然信任了皇甫戎,且他此刻心中也已有了全新的想法,过去他是淡泊名利,无意相争帝位,但如今,皮之不存,毛将安傅?要是大秦灭了,岂还有他与族人的容身之处?就算不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自己与其它族人,他如今也要争上一争了。

    “但是……”皇甫戎面色一凝。“王爷必须承诺本王,登基后爱民如子,并与大燕交好,永不宣战。”

    耶律怀脸容肃穆,以茶代酒,朝皇甫戎举杯。“本王一定信守盟约,燕秦两国永世安好。”

    皇甫戎与耶律怀长谈了三个时辰,达成了各种共识。

    耶律怀明日会先去见岳父宁国公,请宁国公运作在朝里支持他登基的派系,随后再启程前往月牙关见金崇,而皇甫戎必须在耶律怀带兵回来京城前,让耶律火驾崩,让耶律怀顺势上位。

    临走前,他和寄芙去密室探望了元香,她虽然只能待在密室里,但密室颇为宽敞,还有密道通到府外的林子里,贺踏雪天天都来陪她,夜里也会陪她由密道出府去透透气,她的日子也算惬意了。

    出了礼亲王府,皇甫戎又迅速乔装回长眉短须的模样,掩人耳目。

    匆匆三日过去,两人仍愁着要怎么进入秦宫。

    皇甫戎常看着皇城的方向沉思,寄芙则搜肠刮肚的想,但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可以堂而皇之走进秦宫的好方法。

    这一日,在大街上看到张贴的皇榜,皇榜上写着要找医术高明能医好萧妃之疾者,重赏黄金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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