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这次会被皇上指派随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怕皇甫戎体内的毒会复发,但她确实已经治好了绝命鸩,不可能复发,便没将心思摆在其上,可如今若毒真的复发了,那么她难辞其咎,是她太轻忽了,以为一定不会复发,素日连跟他探探脉也不曾,她真是太大意了。

    “没事,王爷的身子没事。”石砚看她急,忙道:“就是担心你,不知你去了哪里,初时我们以为你肯定在隔离棚那里,等发现你不在那里,又行辕里四处找不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王爷脸色有多难看,还迁怒守门侍卫没将你拦住哩,侍卫全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可这行辕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谁敢拦你啊?”

    一句话说得寄芙脸都红了。“石砚哥,劳烦你跟王爷说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日后我出去一定会交代去处。”

    石砚哪里肯接这个任务,这不是找死吗?“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见王爷比较好,王爷为了你,连午膳都没吃呢,你总得给个说法是不?”

    她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他松了口气。“王爷在书房,我这就命人送饭菜过去书房,你就伺候王爷吃些,再说些好听话,王爷便会气消了。”

    第十章默默牵绊(2)

    寄芙也没回房,就背着竹篓子去书房见皇甫戎。

    守门的石墨见了她也是松了口气,扬声道:“王爷,寄姑娘回来了。”

    里头的皇甫戎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才沉声道:“让她进来。”

    寄芙对石墨苦笑一记,才打了帘子进去,也不走近书案,就站在门边遥遥一福,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回来了,听说王爷在找奴婢。”

    皇甫戎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我的衣裳做好了?”

    她自知理亏,头垂得更低了。“回王爷,还没做好。”

    “那么你这一整日上哪去了?为何无视我的话,不是让你做绣活?”他自然看到她背上的竹篓子了,总不会没事到去摘菜,哼,敢情是去采药了。

    寄芙顺着他的眼光也知道他看到竹篓子了,索性清了清喉咙,大声说道:“奴婢知道身为一个奴婢,应当服从王爷的话,王爷让奴婢待在房里做绣活,奴婢就应当做绣活,可是奴婢实在不忍心染了疫病的病人痛苦,又没有银两可以买需要的药材,所以自己上山去采药了,希望救一命是一命,而王爷的衣裳奴婢保证会做好,夜里赶工做,求王爷让奴婢给时疫病人治病。”

    皇甫戎不理会她的请求,问道:“所以,你明天还是要继续上山去采药,要继续无视我的话?”

    看看她,衣衫有些地方被勾破了,身上都是泥土,也晒黑了,根本就是在自讨苦吃。

    她抬起眼看着他,急切地说道:“奴婢不是无视王爷的话,奴婢只是不明白,王爷是不是不想这疫情得到控制,反倒想着情况再严重一些?”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喝斥一声,“大胆!”她竟然看出来了?所以她今日才会不听话的跑去采药吗?

    寄芙眼也不眨,仍旧紧瞅着他,鼓起勇气说道:“奴婢想来想去,莫非王爷前世是大秦人,所以不乐见大燕好,才会对这疫情相关之事一直不痛不痒,甚至根本是冷眼旁观?”

    皇甫戎心下惊愕,她还真是聪慧,居然能推敲出这么多,但面上却波澜不兴,模棱两可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有些话她藏在心中已久,如今有机会,她再也忍不住的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奴婢希望王爷知道,王爷如今是大燕人,是当朝天子的胞弟,是显亲王爷,不管前世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再回去了,若您执着于前世,伤害了大燕子民,于您如今的处境半分帮助也没有,反而会引来诸多猜疑,反倒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而奴婢也不会原谅您弃这么多在受苦的百姓于不顾,奴婢甚至……甚至后悔救了王爷,让王爷如今来对付这些手无寸铁、在病中苦苦挣扎的百姓,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又道:“所以今后奴婢不会再听从王爷的话了,由明日开始,奴婢要救人,救一个是一个,如果王爷不高兴,大可以把奴婢绑起来就是。”

    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有改变,就算他真的利用时疫让大燕灭亡了,他也回不了大秦,回不了他的位置,但若是不这么自欺欺人,他如何挺得过来?如何接受他失去了江山成了燕朝亲王?

    任何人到了他的处境上都会仓皇失措,而这个志气比天高的丫头,她到底把他想得多不堪,居然认为他是一个只知道欺负善良老百姓的家伙?她又何尝明白他心中有多难熬,他有多想弄清楚他怎么会落得被毒死的下场,但身在大燕的他是不可能查明一切的,他必须回大秦去,然而顶着皇甫戎的容貌和身分,又是重重难关,他已经够憋屈了,唯一知道他不是皇甫戎的人,还对他不谅解,甚至还发他脾气、威胁他,想到他就来气。

    好啊,他倒真想把她绑起来,看她还敢不敢自己胡乱跑让他白担心!

    寄芙见他沉默那么久,心里也有些忐忑,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润了润嘴唇,真诚地问道:“王爷,难道您就不能在大燕落地生根,好好地当显亲王爷,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吗?”

    看着她那双清透明亮的眸子,皇甫戎心里一震。

    他能吗?若他认了命,服了命,在大燕安身立命,做一个位高权重、尽享荣华的亲王,大秦的一切与他都无关了,他如何过得了自己的那一关?

    不,此刻他还无法只做燕朝的亲王,等他手刃了害死他的人之后……想到这儿,他不禁苦涩的笑了,手刃了仇人又能如何?他还是只能做皇甫戎,但也或许他会与那人同归于尽,那么一切就结束了,而现在定论还太早……

    他蹙起眉头,冷哼一声。“看看你的鬼样子,明天不许再冒险上山采药,需要什么药材告诉石墨,其它事便差府丞刘俊义去办。”

    他真是越来越弄不懂自己了,为何独独对她,明明怒气冲天,最后却一一让步,他可没有这么容忍过任何人。

    寄芙愣住了。“王爷……”她以为自己说服不了他,她以为他存心要百姓们染上时疫而死,可如今看来,是她误会他了。

    皇甫戎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激动和感动,撇了撇唇道:“出去,去把你自己洗干净,好好吃顿饭再睡,要是敢直接躺下睡你试试。”

    “谢王爷!”她大喜过望,背着竹篓子便要下跪向他磕头,却笨拙的跌倒了。

    见状,他疾步走了出来,亲自将她拉了起来。“你瞧瞧你,笨手笨脚的,不是说过你不许再向本王下跪,你是听到哪里去了,都当耳边风吗?”

    寄芙揉了揉膝盖,只是一笑。“奴婢无事,也不痛。”想到明日就能给时疫病人治病了,她就打从心里高兴。

    “王爷,奴婢给您送饭来了。”外头响起厨娘的声音。

    那厨娘很是恭敬,眼也不敢抬,把饭菜送进来便马上退下了。

    热腾腾的饭菜香引得寄芙口水直流,她这会儿才感觉饿了,早上她只吃了个馒头垫肚子便上山,现在出奇的饿,她本来瞪着饭菜,蓦然间想起石砚的吩咐,忙卸下竹篓子道:“奴婢伺候王爷用膳。”

    皇甫戎又岂会看不出她饿极了,肯定是到了山上什么都没吃,只顾着找草药,为的还不是自己亲人,都是些非亲非故的贱民,他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前世,那些个在深宫里的女人,每天都在勾心斗角,全都自私到一个地步,怎么会有像她这么傻的姑娘,为了没有任何利益的事这般拚命?

    要命,不能再想了,越了解她,他越是喜欢她,可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心中牵挂着一个人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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