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葛大壮也是灰心了,草草放下碗筷,又道:“爹说让老二留在家里,过些时日相看亲事。”

    迎春见夫君难过更是愧疚,赶紧应道:“那我把工钱拿出来给老二做聘礼吧,想必爹和二娘手里也没有银钱了。”

    葛大壮点头,“好。嫁给我委屈你了。”

    迎春粲然一笑,“一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吃饭!”她帮葛大壮又盛了一碗粥,看着他低头慢慢喝着,心里终于觉得好过许多。对她来说,银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夫妻因此离心却不值得。

    话虽这么说,真要把她攒了多日的银子送出去的时候,迎春还是心疼得掉眼泪。

    葛书成这些时日,不管是绝食抵抗,还是想要偷跑进城,都被铁了心的老爹抓了回去。

    王氏原本还帮着儿子闹两次,后来被葛老头说动了心,想要早点儿抱孙子,便忙着托了媒人寻找合适的姑娘。

    葛书成虽然闹出这样的丑事,但他毕竟读过很多年书,将来进城找个体面差事也不难,另外王氏又信誓旦旦地说葛家的家产将来都是老二的。于是就有人家动了心思,开始相看起来。

    而葛书成最后还是被人家姑娘的美貌打动了,居然跟着老娘折腾起来,很快就和东山后唐家的大闺女招娣合了八字,不必说定然是百年难遇的好姻缘。

    唐家太太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难免偏心一些,想拿聘金贴补往后儿子娶亲的钱,是以长女的聘礼就要了足足十两银子。王氏在家里跳着脚大骂,只因她相中人家闺女,却舍不得拿出家里的全部存银。

    迎春不得已,只好拿出了一半私房。

    葛大壮见媳妇如此识大体,又欢喜又愧疚,拍拍坛子道:“以后我一定会把它装满了。”

    迎春暗骂自己没出息,收了坛子又抱起儿子笑道:“好啊,我等着。”

    一家三口拿了银子去了前院,见大儿拿了银子出来,葛老头额头新添的骏纹者开了许多,显见对于大儿如此懂事而欢喜,嘴里却推让道:“宝哥儿都这么大了,你手里留点儿银钱也好,家里还凑得出老二的聘礼,你把银子收回去吧。”

    迎春笑道:“爹,这是我做工那家夫人赏的五两银子,原本备着宝哥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再用,但听说二弟的聘礼不够,就先拿过来用着。反正以后家里宽裕了,总不会看着我们手头紧就是了。”

    葛老头还想再说什么,王氏却飞快抢了银子紧紧捏在手里,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真是大方!不过我记得你进城两趟,总共就得了这么多吗?不会是说得好听,背地里又藏了不少吧?”

    迎春收了笑脸,再也不吭声。

    葛大壮冷声道:“二娘嫌少就还我,这是迎春辛苦赚回来的,她不拿出来,谁也说不出半个错字!”

    葛老头狠狠瞪了王氏一眼,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罢,他又转向迎春安抚道:“老大媳妇,别跟你二娘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缺心眼的,以后赚了工钱就自己留着吧,攒多了给宝哥儿娶个好媳妇。”

    迎春笑了笑,附和两句就回了家。

    第八章败家子害父卖产(2)

    唐家拿到了聘礼,自然很是欢喜,不过月余就把闺女嫁了过来。

    葛家因为先前那事太过丢人,也不好大操大办,简单摆了四桌席面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过了。

    迎春背着儿子在前院帮了两日忙,也无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样,到了成亲第二日,众人坐在堂屋里等着喝新媳妇茶,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农家女孩子里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涩一笑的时候最是温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书成这会儿乐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里腹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脸上却笑盈盈接了弟媳妇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赠她一盒上好的绣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帮忙就尽管去后边喊我。”

    唐招娣脸色更红,低低应了一声。

    葛妮儿显见也很喜欢这个二嫂子,撤下茶桌儿就帮着她摆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饭。

    王氏许是觉得有了亲儿媳,就越发不把迎春放在眼里了,整日里跟村人炫耀小儿媳的嫁妆多丰厚,多勤快懂事,只有大儿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烂肝。

    村里人都不是傻子,不过听她说个热闹罢了,背地里等着看葛家笑话。

    倒是唐招娣偶尔听了几句,觉得对不住嫂子,坐立难安。于是求了葛妮儿经常带她到小院走动,但凡见到迎春在做活儿就抢过去帮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当然待她也亲近起来。

    日升月落,四季变换,两个月过去,时节也进入了盛夏,山林里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尽情挥霍着短暂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它们曾经存在过。

    这一日午后太阳格外毒辣,迎春开了前后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后帮正在午睡的儿子扇扇子。大宝如今已经九个多月了,除了吃奶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来越圆。这会儿天气热,只穿了绣花红肚兜,四仰八叉躺在凉席上,十分可爱。

    迎春见状,忍不住亲了又亲。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原来是葛大壮背着褡涟,手拎工具回来了。

    迎春吃了一惊,赶紧迎了出去,见他脸色晒得通红,满头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里也没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阳小点再往家走吗。”

    葛大壮憨憨一笑,摘了褡涟递给她,转而脱了衣衫,抓起井边的水桶打了凉水就洗了起来。

    迎春进屋给他拿新做好的葛纱汗衫,没想到他随后就进来了,兴冲冲地从桌上褡涟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着说道:“这是这半个月的工钱。”

    迎春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当日她拿了攒下的工钱给小叔当聘礼,他就说过以后会赚钱再把坛子填满。她原以为只是安慰话,哪里想到他当真说到做到,这些时日早出晚归,再添上这些铜钱,真的把坛子填满了。

    “坛子早就满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计了,万一身子累垮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好,马上要进雨季了,想做工也没有那么多了。”葛大壮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珠,瞧着媳妇欢喜的样子,心里很安慰。

    小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葛大壮就躺在儿子旁边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两人扇风,正打着瞌睡,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原来是唐招娣来了。

    她赶紧出去拉着弟媳妇坐在屋檐下阴凉又通风的地方,倒了两碗凉茶,陪着她闲聊。

    唐招娣绣花手艺极好,说了几句话就把手里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递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给大宝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弃就给他换着穿吧。”

    “这么好的手艺,就是进城买都买不到,我还嫌弃的话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欢欢喜喜接了下来,心里寻思着一会儿把上次在刘家得的那两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给弟媳做回礼。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惯葛家饭还是惦记娘家,嫁来两个月了,脸色一直都有点憔悴,迎春看了,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她是不是怀了身孕。

    唐招娣红了脸,赶紧摆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衣领下的青紫,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么有伤?”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强笑着遮掩道:“没有,嫂子,就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她不想说,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问,于是转而又说起别的事,可惜她的脸色却更黯淡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嫂子,我若是像你这样多好,嫁妆丰厚也能多帮衬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欢霸占儿媳嫁妆的恶习,忍不住叹了气,低声问道:“是不是二娘为难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说话了,娘家陪嫁的东西最好留一些,将来有孩子就要用到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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