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駩,宫里可有消息?”徐安澜这回问了白衣公子。.

    “请主子今日二更至藏经阁,禅书十经架旁静候。”宗駩起身答话。

    “知道了。”

    “主子,老板交代宗駩回禀一事。”老板这新词是主子说的,用来尊称他们效力的正主儿,世子爷自小聪慧,老有些旁人想不到的新奇主意、古怪词汇,他们打小在世子爷身旁服侍,早已习惯。

    “说吧。”徐安澜再品一口茶。

    “老爷、老夫人,往日服侍爷的两位姨娘以及三个通房丫头,加上老管家和服侍老爷、老夫人的六个贴身奴才,两个月前,陆续让周大小姐买去了。”

    “喔?”徐安澜扬眉,沉吟了半晌。

    “老板确认过,周大小姐将所有人安置在东郊!处大宅子,另外还寻了六名老实奴才打理宅院,宅子是周大小姐购置的,奴才们的月钱,也出自周大小姐。”

    “是吗?”徐安澜低声自问,神色淡然,旁人猜测不出他的心思。“怎现在才说?”

    “老板原对周大小姐有所疑虑,想暗中察看她有无不安分,因而迟迟未让主子知晓。”

    “嗯。”徐安澜点了点头。

    周念梓呀,确实真有点本事,能摸清他镇国亲王府的概况,哪些人服侍父王、母妃,甚至连他身旁有哪些伺候的人,她都一清二楚,帮忙买下安置了……

    其实镇国亲王府的人,全是特意安排让不同的人家买去,周念梓能一个一个买回来,可见是下足功夫,更可怕的地方是,这阵子他几乎日夜跟在她身边,她何时找人买回亲王府的人,且丝毫不让他察觉?

    周念梓心里究竟拨着哪一把算盘?是盼望他真有昭雪平冤的一天,赏她荣华富贵吗?

    她可晓得那些侍妾通房,各个被转卖后,凭着几分姿色,用尽手段想上新主的床吗?

    周念梓图什么?究竟图什么呢?

    第3章(2)

    徐安澜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她是将他当成了替身?

    若周念梓是她,便说得过去了,毕竟这一世的他,模样依旧……想到这,徐安澜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

    周念梓是……是她吗?他并不十分肯定,只隐约觉得周念梓与她有几分相似,好比她惯使左手,好比她心里有事,不自觉会揉右耳垂,好比她吃东西的时候,性子急,不惯细嚼慢咽……

    她们相似的,尽是些小举措,样貌却是天差地远。

    周念梓是不是她?徐安澜并不真打算去探究。只是偶尔瞧着周念梓的侧脸,瞧她心思飘远时,眉宇总罩上一股熟悉忧郁气息……他总会想起她。

    最初令他起疑的,是周念梓脱口说“天下安澜,比屋可封”出自文选,这时代哪来的文选?更无王褒的四子讲德论。

    她无心说出的话,令他猜想,她的灵魂与他来自相同时代。

    总让他忆起,那段遥远前世,曾有个聪慧妍丽的女孩深深霸占了他的心魂。

    她也来了吗?若是,这一世她生得如此平凡……真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他徐安澜,再没人能真正窥见她的美好。.

    “主子,老板让宗駩给主子提个醒……”宗駩迟疑了一瞬。

    “提醒?”

    “老板要宗駩对主子说,周大朝奉虽巾帼不让须眉,但好歹是未出阁的闺女,且尽管不在主子计策内,但她是真心实意救下主子,似乎真心不求回报,算得上是主子的恩人……”

    “所以?”徐安澜扬眉,大致可猜到宗駩之意。

    这女人倒厉害,人都没见到,却能一把收服了人心。

    看样子,他徐安澜这一世的老板、两名忠仆,更甚的是他家两老、奴仆、姨娘、通房丫头,说不准全往她那儿站。

    “请主子莫要再污周大小姐名节。”宗駩困难道。

    “可惜了,周大朝奉并不介意,尚且拿了我三十文钱。”徐安澜笑道。

    “咦?”宗駩惊讶一呼,周大小姐竟如此豁达?对重要的名节丝毫不在意?

    “没错,周大朝奉确实不介怀,一个时辰前,还同我在悦客茶楼品茶听说书,赏了说书先生不少银钱。”恐怕多过她想分的三十文钱。

    宗駩、宗辌面显惊讶,这位周大小姐,果然不能以寻常眼光视之。

    “你回去同老板说,周大小姐之事,安澜自有计量。污了周大小姐的名节,京都便再也无人打周大小姐主意,如此甚好……”徐安澜不疾不徐的回答。

    “爷……大小姐并不貌美,若爷出于感恩……”宗駩道。想世子爷身旁的女人哪个不是貌美如花?怎可能看上周大小姐?

    难道世子爷……真要为了报答周大小姐意外的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

    “能将我镇国亲王府摸清的人,宗駩仍认定她仅是养在闺阁深院里的大小姐?在我看来,周大朝奉就是个真公子。”徐安澜却回答了他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且笑容里有几许得意。

    “真公子?”宗駩摸不着头绪了。

    “比男子还像个男子,与我相提并论,是够格了。”徐安澜脸上依然挂着笑,“宗駩往宫里回复,我今夜准时赴约。”

    “是。”

    “宗辌务必让何靖赶在春季结束前返京,且要带上封安关三千轻骑。咱们的大老板,时日已不多。”徐安澜叹了口气。

    “是。”宗辌道。

    “我走了。十日后,我将于东大街周氏质库旁开设古物坊,往后有事便以古物买卖掩护,宗駩莫忘跟老板提一声。”徐安澜交代后,便离开了。

    徐安澜掀帘步入周氏质库,铺内三名男子身形眼熟,或坐或立,手持折扇,神态甚是矜贵。

    大掌柜正让小厮殷勤招呼来人,至于周念梓,则在后堂里的鉴物间,手捧一只羊脂白玉龙凤合体雕饰,眉心微蹙,像是被什么难着了。

    徐安澜不招呼人,径自入了鉴物间,朝她手里白玉龙凤雕饰望一眼,即对她附耳低语了几句。

    大朝奉点点头,掀帘走出小间,面色自若,淡然开口。

    “经过鉴定,公子带来十项名贵器物,皆为真品,仅那只羊脂白玉雕饰,玉是上好的羊白玉,却非前朝传下,而是出自本朝玉雕师傅手艺。公子若愿质当,十项物质量价八千两,公子意下如何?”

    身穿压金绣线祥云花样滚边银蓝丝袍的贵气公子,重拍一记桌案,怒道:“光是那只前朝羊脂白玉龙凤合欢雕饰就值两万两!当朝早有规立,质库开出的质价不得低于质物四成,周大朝奉,爷这十项名贵器物,您开质价八千两,这不摆明坑人?”

    “公子,周氏质库向来童叟无欺,公子那件合欢雕饰,若真是前朝之物,自当是值两万两,但那雕饰确实为当朝匠师仿前朝技法所制,玉是上好白玉,单以白玉价值,公子十项器物质价八千两,已是高于当朝规范的四成价。”周念梓耐着性子温声道,这些人来头不小,她万万不想得罪。

    “罢了。既然周大朝奉只愿支付低贱质价,京城质库不单周氏一家,我等再寻别家质库,总有识货不坑人的掌柜。”身着绛紫色衣摆以银线描绣小龙舞云纹样衣袍的男子,以威严低沉嗓音道。

    “这样吧,龙公子可否再给些许时间?许是小的眼拙看错,低估了龙公子的宝物。龙公子是否让小的再鉴定一回?”

    身着绛紫衣袍的龙公子,朝银蓝衣袍男子淡使眼色,他便颇为不耐的挥挥手,鄙夷的道:“说什么周大朝奉鉴物本事一流,一样东西得看上两回也叫一流?去、去,我家公子的要事,是你这娘儿们耽搁得起的吗?再给看一眼,看不出真价,爷们走人了。”

    “对不住,小的只需再瞧一眼便成,多谢龙公子。”

    周念梓身旁的徐安澜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周念梓手腕,正欲开口,周念梓却迎上他冒着火气的目光,浅浅一笑,几乎不可察觉地对他摇头,轻拨开他的大掌。

    她声音轻软的道:“安澜,我想吃醣沁胡同吴三子的糖葫芦,你去帮我买两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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