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兮琰微眯起眼。“钟世珍,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束兮琰,你胆敢不跪下?!”钟世珍怒目瞪去。“来人,将他拿下,立斩!”

    束兮琰被她的目光慑服,胸口一窒,怒斥了声,“来人,将此人拿下,此人假扮公孙令,持假遗诏,当斩!”

    “你说我是假的?”钟世珍哼笑了声,将遗诏抛给宇文恭,走到他面前,将宽袖拉到肩头处,用力斯下肩头上的假皮,露出完美的公孙家刺青。“在这朝巽殿上,本官对天起誓,本官如不是公孙令,将不得好死!”

    当初知瑶因为怕她被认出,还请人在她的肩头上贴上假皮掩去刺青,她也是近日被告知的。

    束兮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肩头上公孙家的刺青。三大世族身上的刺青难以造假,通常都是在选定为继任者后,才会差宫廷刺青师用独特颜料刺上家徽。

    “你骗我!”

    “是你先骗我的!当年,你下毒毒杀我,趁乱差人放火烧了我公孙家,甚至皇上出游,你胆敢派人撞船,意图谋害皇上,如今还拿我当年拟的假遗诏逼宫……束兮琰,你的罪状罄竹难书,来人,将束兮琰拿下!”

    “哈哈哈,你以为邹指挥使会听你的?他……”话未完,邹指挥使已经转了向,长剑直指着他,教他错愕。“你这是在做什么?!”

    “束兮琰,你怎会傻得相信皇上对你毫无防备,真会夺了我的兵权?”宇文恭皮笑肉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头看向阑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后一搏终究扭转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个垫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钟世珍。

    钟世珍双眼直睇着他,动也不动,就在宇文恭有所动作时,九节鞭如银箭般从龙椅上射出,在空中划出大弧度,尖锐的镖头精准地刺入束兮琰的胸口,抽出的瞬间,一个回转,卷套住他的颈项,将他给扯到龙椅前,重摔落地。

    这一幕,殿上所有人亲眼目睹,再无人怀疑阑示廷的双眼不便。

    “邹指挥使!”阑示廷沉声道。

    “卑职在!”

    “将束兮琰的尸首挂在午门上曝晒三日,丢进北郊!”

    “卑职领旨!”

    “还有,这帮为虎作伥的贼子,全都给朕押进大理寺候审!”

    “遵旨!”

    瞬间,殿上求饶声此起彼落,阑示廷站在龙椅前,双眼直盯着钟世珍,感觉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会知道了?”当她说出另一份先皇遗诏时,他想到的只有他埋在礼部尚书府的那一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眼看得见另一个世界?”

    “……没有。”

    “那好,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她轻叹口气,环抱住他的腰,却发觉他的袍子微湿。“你怎么汗湿了?殿上这一局不是你布的吗?”

    “可朕没想到你会来,你方才就不怕朕失了准,来不及救你?”

    钟世珍笑眯了眼。“如果我看上的男人这么不济,那就当我命该如此。”

    “你……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了?”

    “除非你不要。”

    阑示廷紧紧地将她收拢在怀。“直到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朕都要你相随。”

    “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恢复不了女儿身了,子规说,唯有我以公孙令的身分在殿上公布先皇遗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而不落人口实。”取出先皇遗诏,折损的是公孙策的声誉,如果她恢复女儿身,岂不是还要让公孙策再背上一条欺君罪名?

    逝者已矣,她不愿公孙策在史上留下更多污名。

    阑示廷黑眸微眯,知晓是宇文恭的恶意报复,但此刻不想追究,将她抱得更紧。“朕只要你,其它都无所谓。”

    宇文恭看了眼两人,见雷鸣和其它禁卫一脸见鬼的蠢样,他不禁低低笑着。

    这样很好,就让世珍永远扮男子,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皇后娘娘,就当是自己最后的报复。

    不过分吧。

    钟世珍恢复了公孙令的身分,重回朝堂,但私底下阑示廷还是唤她世珍,将她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广清阁,两人暧昧情愫在朝堂间流传,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明眼瞎子,毕竟只要皇恩拂照,国泰民安,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真的。

    尤其公孙令是个极为聪颖之人,见解更是独特——

    “从水路先下手,傍山处可兴建拦水堰,调结水源,涝时则关闭,旱时则开启,再将易泛滥的江河截弯取直,如此一来到处皆有肥沃土地,可以栽种古敦特有的香料和农作,农作丰美,百姓安康,商道因此而生,天下贸易自成。”

    钟世珍一席话让殿上百官听得一愣一愣,许久,胡居正忍不住问:“但这是极大的工程,没花个十几二十年是成不了的。”

    “大人,万事起头难,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未来才是最难。”

    “又该如何着手?”

    “由皇上拟旨召告天下,募集民间的各类土木师傅,另由工部接手,计算成本后一一发包给土木师傅设计制作,设下完工时限,再让工部的官员前往监工。”钟世珍说得兴致勃勃,彷佛蓝图已在面前。

    古敦境内大大小小江河数千条,几乎年年泛滥年年成灾,要是能从此处先着手,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

    “可这要是都交由工部,恐怕——”胡居正看了眼工部尚书,有些事不宜点得太明,尽在不言中即可心神领会。

    这点,钟世珍自然是看明白的。“我认为都察院可以扩编,各分派两名都察使前往一百零七个城郡,由当地驻守的卫所保护都察使,每半年,各地的卫所指挥使和都察使,甚至是工部官员皆可上疏,举凡告发评比或者是细载进度,由内阁确察,胆敢贪污收贿者,一律流放,但尽忠职守者,回京后品秩加级,哪怕是暂时分派地方,只要有功有为者,想要取代顶头上司,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百官叹声连连,只因公孙令的说法太过挑战皇权,甚至擅改了封赏品秩的规矩,说到底,简直是把权都集中到内阁了,分明是想要独揽大权!

    “皇上,公孙大人的说法实是——”

    “准。”

    阑示廷柔声一个字,满是欣喜赞赏的笑脸,硬是让胡居正到嘴边的“颠倒朝纲”给吞了下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准了,紧锣密鼓进行中。

    为此,百官惴惴不安,六部之首联合,偷偷邀了九卿齐聚一堂,想要找出能够弹劾公孙令,甚至让公孙令暂时闭门思过的小辫子,可惜,一夜秉烛,未果。

    因为他挟带着浩荡皇恩,谁能动他?

    第十六章雨过天青(2)

    再过几日,公孙令谈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个个冷汗涔涔。

    “女子应试?”阑示廷诧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纵花楼莫知瑶,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只可惜被父亲卖进了花楼,从此以后,男人只看得见她的美貌,却看不见她内心的善良和情义,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为奴为妓,一辈子待在农村,未经栽培,谁又知道女子也许能安邦定国,亦可经商?”

    百官暗暗抽了一大口气。谁不知道当初公孙令落河之后,便是教纵花楼的鸨娘给救去,这会他竟在朝堂间论及一个鸨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国,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地不容!

    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皆不约而同地看着皇上。

    阑示廷沉吟了会。“爱卿,女子的风华有限,要是迟误了,想再找户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气,庆幸皇上并非一味地恩宠公孙令,虽然迂回的否定不让人满意。

    “皇上,律例有规定女子非得出阁不可?”钟世珍噙笑反问。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归宿,自是找户好人家,相夫教子,恩爱一世。”阑示廷话一出口,百官立刻点头如捣蒜,目露激赏,庆幸皇上终究懂得孰轻孰重,不让公孙令挟皇恩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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