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处在震愕中的钟世珍才回神,又被他这突来的决定给炸得头都昏了。.

    阶下,一片静默,而宇文恭只是敛目不语,彷似对这个决定压根不意外。

    “公孙卿回朝,是古敦之福,首辅之位,非公孙莫属,择日为公孙大开宫宴,退朝。”

    阑示廷始终噙着笑,但笑意带冷,噙着警告。

    钟世珍呆愣地跟着他走,一回到御书房,便抓着他问:“你是怎么识穿那表章有问题的?”说吧,告诉她,其实他是假盲,她不会生气的。

    阑示廷笑了笑。“那表章是空白的,对不?”

    钟世珍抽了口气,真要以为他的眼盲是假的,却听他道——

    “朕的双眼失明后,朕就要内务府制作加香料的墨锭,久而久之,官员中会模仿,坊间亦然,而边境将领所用的自是从宫中送去,书写的墨水中自有一股香料味,而朕在那表章上什么都没闻见,意味着那不过是张白纸罢了。”

    钟世珍惊讶得连嘴都闭不了了。好厉害的皇帝呀,除了宇文恭和他的亲信可以掩护他之外,他自个儿还做了许多防备。

    方才在朝巽殿上,他那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那抬脚一踹的狠劲,将帝王的傲睨气质展露无遗,任谁也看不穿他双眼有疾。

    “怎了?”

    “没,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竟能反应如此迅速。”那种应敌之间的冷静沉着,若非历练,只怕会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感觉你好像是有备而来的。”

    “算是。”

    “你早就猜到了?”

    “不,朕只是丢了点饵,就看鱼儿会不会蠢得上钩罢了。.”

    第十二章当朝测试皇帝(2)

    钟世珍直睇着他半晌。“你故意让人怀疑你的眼睛有问题?”

    “朕这事说不准何时会遭人看穿,需要一点契机,杜绝众人怀疑,适巧你跟朕提起宇文恭的警告,所以朕趁着昨儿个带你出宫时,特地带了几个人前去。”阑示廷神色慵懒地倚在锦榻扶把上。“对方若无恶心,朕也没必要在朝堂上进行肃清。”

    钟世珍听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心底的五味杂陈。

    身为帝王,要是没点心眼,恐怕日子难过,但他的城府也未免深沉了些。带她出宫还能顺便试探敌情,翌日还能顺手除去敌人,这算是一箭好几雕,确认了陆取手底下的人,拉下了束兮琰,赔上了兵部尚书,削减了束兮琰的势力,还能让百官间的风向球转向……这心思得要多缜密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还好,他是皇帝,一心向民,除的又是恶官,否则……依他的聪颖和权势,想要如何翻云覆雨,任谁也压制不了他。

    “怎了?别不说话,朕猜不出你的心思。”

    “没,我只是想皇帝难为。”人人都想当皇帝,可谁知道当皇帝真不是那么容易,明枪暗箭一大堆,朝堂尔虞我诈、权势角力都让人头很痛,八字不够重,脑袋不够聪明,是没本事坐在龙椅上的。

    “朕答应公孙要当个好皇帝,岂容他人造乱?”他抬手轻抚着她的颊。“朕还以为你在气朕在殿上的决定。”

    钟世珍想了下。“喔,是啊,你怎么都没先跟我说上一声?”

    “给你个惊喜。”

    是惊吓吧……“那,往后我都随你上朝?”

    “不用,往后你就待在广清阁里,得闲时再到御书房替朕批奏折。.”

    “嗄?那又何必让我接了首辅一职?”

    阑示廷不禁爱怜地轻捏她的颊。“你啊,依你这性情,要是待在朝堂间,死个几百次都不会教人意外。”

    “咦?”有这么惨吗?她是直性情了点,玩不来勾心斗角的游戏,尤其当游戏必须取舍人命时,她敬谢不敏,因此这首辅的位置她真是坐不住,更想不透他为何这么做。

    “你只要待在朕的身边就好,朕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只要你开心就好。”算了,想不通的事没必要再想,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她只管闲散度日。

    可是,闲散度日,有时也会把人逼疯。

    沐泽的钟世珍坐在床上发呆,觉得一天的时间好长,长到她已经找不到事做,只好开始发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她到御书房帮忙批奏折来着?可是打她成为首辅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奏折了……甚至,她开始觉得自己像是被软禁,因为她只能待在广清阁里,要踏出房门一步,立即会有宫人上前劝退。

    突然间,她觉得待在他身边,她彷佛只有暖床的功能,只能在这等他回来,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她越发厌恶这种感觉,可他却以情势不明,就将她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事实上什么叫做情势不明,她完全不明白,要是情势真的不明,为何今儿个晚上又要替她设宴?

    想到头痛,干脆往床上一倒,双脚却像是踢到什么,她赶忙坐起一瞧,就见床底下教她给踢出一只抽屉。

    这里怎会有个抽屉?她疑惑地蹲在床前观察,把抽屉推了回去,从外表压根看不出镶了个抽屉,教她不禁疑惑刚才是怎么踢出来的。

    她随手沿着床边敲敲打打,突地,就见那抽屉又弹了出来,而且这次弹得更远,几乎整个都跳出来,就连里头盛装的物品也掉了出来,吓得她赶快着手整理,却见掉出来的东西——

    “哇……圣旨耶。”她拾起一瞧,不知怎地,觉得这上头的字和自己的挺像的,是说楷书写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吧。

    重要的是,这是先皇的遗诏,省去前头的赘词,重点就是由阑示廷继位。

    这道圣旨对他而言应该是很重要,所以才会藏在这么隐密的地方。她暗忖着,将圣旨卷妥搁进抽屉里,才刚推回抽屉,就听见外头喊着皇上回宫,她赶忙起身迎接。

    唉,这些繁文缛节真是麻烦。

    “世珍,待会入宴时,你就待在朕的身边,知不。”阑示廷一进门就吩咐着。

    钟世珍怀疑地挑起眉。“你打算在这场宫宴上做什么?”她希望还是先被告知情况,省得默契不足,拆了他的台。

    “你想到哪去了?”他没好气地笑道。

    “因为我想不透你为什么要办这场宫宴。”依他的个性,行事必有动机,只是她看不透他背地里的心思。

    “这不过是场要拢络官员的宫宴罢了,别把朕想得像是三头六臂的。”

    “喔。”

    时候差不多,钟世珍跟着前往紫金殿,百官早已候着,待阑示廷入席,宫宴正式开始。

    而当钟世珍在他身旁落坐后,才发觉只有自己坐在他身边,宇文恭坐在右列第一席,束……

    欸,人例?

    “皇上,好像没瞧见束兮琰。”宫乐响起,逼得她凑近他低声道。

    “他在末席。”

    “咦?这席位不是依官职品秩排列的吗?”

    “一般是如此,但朕也可以安排。”他朝她笑眯眼道。

    钟世珍嘴角抽了下。换句话说,他现在是在杀鸡儆猴,让百官知道,他皇帝老子不爽的时候,可以随意整治臣子,其它还有不长眼的,最好趁这当头看清楚……这就是他所谓的拢络官员?

    羞辱人吧他……何必呢?

    酒过三巡,开始有官员借着舞伶宫乐吵热气氛后,纷纷端酒前来和她攀关系,又是祝贺又是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偏偏她不喝酒,这酒她非喝不可吗?

    正犹疑着,身旁伸来一只手,硬是拿走了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侧眼望去,再用眼角余光偷觑前来敬酒的官员,不禁佩服众人的神色自若,甚至带着几分景仰的看着阑示廷,对他们之间形如断袖的举止,彻底视而不见。

    看来,想当官都得要有点作戏的底子,而她充其量只能当个看戏的。

    宴上,她沉默地研究着官场生态,看见束兮琰被冷落在最末席,再看阑示廷连喝几杯酒后,带点微醺,笑意极浓,却始终不达眸底。

    原来,他也在作戏。

    当皇帝一定要这么多才多艺吗?表面上和百官交谈甚欢,可实际上却是审视着百官的品格,也许心底还评估着他日该舍谁取谁……这种生活会不会太累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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