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笼罩着他,随他离去,黑,随即降临,将她围绕。.

    他似光,她似影……却在这瞬间交会了。

    “大人,祝大夫的状况如何?”

    袁穷奇一踏出衙门外,庞得能立刻上前询问,却见他神色冷肃,教他不禁微愕住。他几乎可以算是和大人一起长大,两人同样世袭父亲的位职,情同手足,对彼此了解甚深,而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大人如此的狂怒。

    记得大概五年前吧,他的性情突然有所收敛,像是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沉着,扬起笑意不让人看穿深藏的怒火,可如今他却藏不起怒火……他想,祝大夫的伤恐怕不比祝涓来得轻。

    “得能。”袁穷奇低声唤着。

    “属下在。”

    “陪我走一趟殓房,让其他人在外头守着。”

    “……我知道了。”庞得能看了衙门一眼,随即跟几个校尉说了声,跟着袁穷奇绕到县衙后方,直接翻墙而入。

    殓房就位在县衙的最北角,房前无人看守。

    “大人,你是对那位丫鬟的死起疑吗?”庞得能小声问着。

    “嗯。”虽说祝湘给的线索相当有限,但不管怎样,总是得先从死者的身体找出死因,解开所有疑点。

    说着,他踏进殓房,殓房墙上有两盏灯亮着,而房内数张长板桌上只搁上一具尸体。

    他走到尸体边,掀开覆盖的白布,尸体的脸部呈赤紫色,没有血障,反倒是手脚末端和背面有血障,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大人,有问题吗?”庞得能撝着嘴,怀疑袁穷奇丧失的可能不只是听觉,恐怕连嗅觉都没了,要不怎能忍受这股尸臭味?

    袁穷奇沉默不语,看着尸体剪得圆润的指甲,而指缝里卡着皮屑,他抽出布巾裹着手,翻动尸体的眼,只见尸体的眼早已经模糊,而皮肤上薄覆一层鸡皮疙瘩,他轻触颈间,尸体僵化不变,乍见颈部有片乌青掌印,而唇两侧则有血渍,就连衣襟亦有,他不禁哼笑了声。.

    “大人,你到底在笑什么?”他以往也老跟着他到殓房走动,学着如何从尸体上找出答案,可这尸体就他所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假设这丫鬟真是被人给毒死的,这脸色无异,口角有血渍,甚或衣襟有血渍都是再正常不过。

    袁穷奇压根没瞧他,自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绕着搁放尸体的长板桌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有人说,秘密只有死人不会说出口,殊不知死人的身上通常藏着许多秘辛,就好比——他的目光落在尸体身下的一滩血迹,血迹早已干涸成渍,更加确定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走了。”袁穷奇盖上白布,双手合十朝尸体一拜。

    “大人,你不试银针?”庞得能惊奇地跟上。

    “这尸体早已死亡多时,银针再试也不准。”

    走到殓房外,将手上的布巾丢弃,一会便翻墙离开县衙。

    “大人。”门外守候的校尉立刻向前。“王爷派小的领大人先回祝家。”

    袁穷奇看了眼方才跟着齐昱嘉走的这名校尉,沉吟了下。“也好,先回祝家再说。”

    时候已经晚了,就算想到张家药铺一趟,恐怕也已经打烊,倒不如先回祝家,看看祝涓的状况,再问些线索。.

    可惜的是,他回到祝家时,祝涓早已沉沉睡去。

    齐昱嘉见他回来,便带着他到外头的厅里坐下,开口便问:“查得如何?”

    “王爷,我已经查出一点眉目。”

    “有把握把祝湘带回来?”

    “当然。”

    “那就好。”齐昱嘉松了口气,可脸色始终凝重。

    “祝涓还好吗?”袁穷奇看他脸色不对,不禁轻声问着。

    “她能好到哪去?被打成那样又淋雨,现在浑身烧得可怕,先前已经差人找了大夫替她医治,现在正沉沉睡着。”一想到他不过离开几天她就落得这个下场,他不禁怒从中来。

    “混帐!以为天高皇帝远,在这儿就没有王法了吗?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手段竟这般凶狠,栽赃嫁祸……本王非办了他不可!”

    “这事,我会办妥。”

    “祝湘呢?”齐昱嘉这才想起祝湘。

    “她同样不好,双手肿胀乌青,她说没伤及骨头,就算如此也没好到哪去,尤其她身上也异常烫着,就怕是地牢太冷,染上风寒了。”

    庞得能听着,总算能够理解为何他踏出衙门时,脸色会铁青成那地步。

    “简直是混蛋!”他受祝湘照料解救,这份恩情是搁在心里的,要他怎能忍受祝家姊妹蒙受这不白之冤,甚至还被屈打成招。

    “明日赶在午时三刻之前,我会把该查的事查清,再到县衙击鼓申冤,非要替她俩讨回公道不可。不过,咱们得先想好事成之后的应对之策。”

    齐昱嘉垂睫忖着。“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也许可以赶在巡抚到杏花镇之前离开,但不管怎样,你既是想替她们申冤,必定得表露身分,如此一来还是会引起东厂番子注意,届时要离开确实是个问题。”

    问题并非在他们身上,而是祝家姊妹,这一点袁穷奇也很清楚。

    他们可以快马赶路,但祝家姊妹身上皆有伤和病,这当头不适宜奔波,必须好生静养才行,而且只要与他们扯上关系,祝家姊妹也会成为东厂番子的目标,这正是他们难为的主因。

    “大人,王爷,不如这样吧,我先雇好马车,等结束之后,立刻带着她们走山道离开。”庞得能沉吟了会再道:“咱们的人分成两批,一批同样雇辆马车走官道,引开东厂番子。”

    “这也是个法子,但会让兄弟们身历险境。”袁穷奇叹了声道。“我不愿意让兄弟们无端……”

    “大人说那什么话,咱们要是怕了,当初还会来吗?事实上要是指挥使不派咱们来,咱们也会抢着来,你们说是不?”

    庞得能话一出,站在厅外的锦衣卫众校尉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

    “大人,祝家姊妹是救助你俩的大恩人,要是弃她们于不顾径自回京,咱们可真是枉为锦衣卫了。”庞得能由衷道。

    袁穷奇不禁感谢地拍了拍他的肩。“得能,让两个兄弟轮守,其他的皆去休息,明日有活要忙得养点体力。”

    “知道了。”庞得能应了声,朝两人作揖后便到厅外分配工作。

    “王爷,你也去歇会,毕竟咱们赶回大风村已一日未歇。”袁穷奇催促着。

    “不了,祝涓病着得有人照顾。”齐昱嘉说完,不禁自我厌恶的又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宁可不走东诸城一趟……一个那么爱笑的姑娘,哭得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真是不可饶恕的狗官,竟将她欺凌到这地步。”

    袁穷奇垂着脸不语,想起三年前与三年后,他无比庆幸自己提议快马赶回大风村,否则要是再多耽搁一日,结果他真的不敢想象。

    “你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祝涓的药熬好了没。”齐昱嘉起身轻拍着他的肩,但才走了两步,祝涓竟从通廊走来,他赶忙向前扶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睡着了吗,还爬起来做什么?”

    “姊姊、姊姊呢?”祝涓抓着齐昱嘉问。

    “祝涓,你放心,我已经把长袄交给祝湘了,她没事,你别担心。”袁穷奇赶忙说着,宽她的心。

    “那……明日……”

    “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袁穷奇见齐昱嘉将她扶到面前坐下,他索性问着,“祝涓,这事是关秀才买通县令要栽赃你俩的,对不?”

    “嗯,还有关秀才的母舅方丙均,竟假造桂花凉糕……衙役到我铺子把齐大哥教我的蜜酿都给带走,结果竟是方丙均仿造桂花凉糕……亏我爱弄糕饼就是因为从小吃了方记的糕饼,岂料竟会落得这个下场。”

    袁穷奇沉吟了声,将线索和几个人联结在一块,推敲出事情的真相。

    “袁穷奇,你在想什么?难道这事和我教祝涓糕饼有关?”齐昱嘉问。他很难不作此想,总觉得有所关联。

    袁穷奇没正面回应,只是冷冷的说:“明日,我会用同样的手法逼出真相,牵扯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别想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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