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受世子爷宠爱,寒莲却懒得争上一争,秋水真看不上她这点。.

    至于在榴花院的寒莲,早早用过午膳,还小睡了一会儿,未正时分重新梳妆好,笑问云雀,“秋水还没回来?”

    云雀摇摇头,一脸愤慨。

    “别为她动气,不值得,下个月我就让她出府。”寒莲笑笑走出内室,和云雀在抄手游廊走着,软语道:“元宵过后,她不是回家过了一夜吗?我问她亲事可有着落,她说她爹娘替她挑了两户人家,一户是邻县大地主的小儿子,一户是金银首饰铺的老板,是个比她大十岁的鳏夫。你说选哪一个好?”

    云雀想了想,比比上面,意思是前一个好。

    “民以食为天,若是云雀来选,会选地主的小儿子,质朴实在。”寒莲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当地主的小儿媳,即使不用下田劳作,打水做饭、缝衣做鞋,想必少不了,你看秋水那一双手有多久没好好干活了?若是我没猜错,秋水最后会选择金银铺的鳏夫,听起来体面,想当然聘礼也多一些,以秋水那简单的脑袋,大概以为嫁人后金钗金手镯天天换款式戴不完呢。”

    云雀抬眸,又慢慢垂下。

    寒莲笑容婉约,“秋水的爹娘兄嫂,八成没有完全吐实,二十八岁的鳏夫,能没有子女?金银铺的老板,续弦不难,何必娶一个丫鬟当正妻?图的是什么,能与王府的女眷做生意吗?秋水想舒舒服服的当老板娘,只怕打错了算盘。她自幼卖身入府,与爹娘兄嫂都疏远了,怕就怕她家人只贪图聘金,没想太多。.”

    云雀无法说话,但在她心中,秋水就是一个贪婪奸滑的懒惰丫头,配给谁都太便宜秋水了,或许年龄大些的丈夫和婆婆可以将秋水改造一番。

    寒莲心如寒铁,眸若冰雪,扬眉而笑,“不过能当正妻也不错了,这世上可没有四角俱全的姻缘。”

    云雀连连点头。

    寒莲对待云雀和秋水其实差不多,不斥责,不严苛,多放任,效果却迥异。云雀忠心耿耿,只想待在小姐身边服侍到老,一心一意只望小姐过得好,既勤快又谨慎,所以寒莲也很信任她,将重要财物交由她保管;秋水则是半路过来的,过了几天好日子便得陇望蜀,寒莲全看在眼里,不想对花荣月派过来的人太苛责,便由着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嫁来安庆王府,榴花院的丫鬟婆子有尤嬷嬷管束,循规蹈矩,寒莲很满意,也省心,有两个在屋里服侍的三等丫鬟十分伶俐,待秋水出府,寒莲便要将她们升做二等丫鬟,培养成心腹。

    远远地,传来唱戏的高亢余音。

    待寒莲在花厅落座,尤嬷嬷亲自奉上一盏茶,笑道:“唱戏正唱到高潮处,有点吵。”

    心里不得不佩服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子真是沉得住气,无法参与王府的繁华热闹却能如此平静,换了别人,多少会心有不平。

    这世上有比京城三大青楼更吵的地儿吗?夜夜笙歌,大小风波不断。寒莲早看到不想看了,她爱清静,啜饮一口毛尖,樱唇嘲弄似地浅弯,“人生如戏,真正的好戏通常不在戏台上,尤嬷嬷,你说是吗?”

    尤嬷嬷一怔,笑了起来。.“没错,戏台下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才见真章。不论是真状元或假状元,寒门书生高攀相府千金,果真供应得起千金的生活排场?还是要靠千金的陪嫁为他打点上下,好在官场上有寸进?”

    寒莲抚掌而笑。“嬷嬷的人生智慧,胜读十年书呢!”

    “寒姨娘过奖了。”

    “前头在唱戏,我也给嬷嬷讲个故事好了。”寒莲让尤嬷嬷在矮凳上坐了,慢条斯理道:“小时候看过一出戏,演的是花魁女成为状元夫人的故事。做官的爹爹犯了事,被抄家斩首,官家小姐不幸沦落风尘,她非但容貌倾城,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自己会作诗赋词,很快名动苏杭,文人雅士推举她有惊世绝艳之才,被封为花魁。

    “花魁不恋慕人人吹捧的虚荣,一心想脱离风尘,找个知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矣。于是,她做出一首诗,“夕阳照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借以暗喻她的心境,虽然身陷污泥,心仍如莲花洁净。

    “这首诗吸引了一位寒门举子上门求爱,这位杨公子是苏杭有名的才子,花魁也久闻他的才名,两人以诗词唱和,成就一段佳话。隔年春闱,杨公子在花魁的资助下赴京赶考,终于金榜题名,被点中状元,这中间自然穿插着江南某盐商财大气粗的要强纳花魁为妾,使出种种手段,花魁在朋友的帮助下诈死躲了起来,而在京的杨状元也被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相中,想招为女婿。

    “杨状元不愿便挂冠求去,回苏杭寻找他的心上人,得知花魁的死讯,哀恸不已,一心想殉情,此时,花魁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两人相拥而泣,真情真爱感动天地,皇帝召回杨状元,杨状元用八抬大红花轿,全副凤冠霞帔的迎娶花魁,花好月圆人团圆,花魁当了状元夫人,一段神仙眷侣般的佳话广为流传。”

    尤嬷嬷和云雀听得如痴如醉,寒莲静静地喝茶。

    “戏曲唱得好,可惜离现实太远。”寇准大步走进来,不知在门外听了多少。

    屋里的人全屈膝给他行礼,他摆摆手,坐了上位。

    寒莲一双少女般的眼瞳不染尘埃,回眸笑道:“世子爷的见识自然不同一般。”

    寇准只是说出事实,“不论男人女人,一旦入了贱籍,就不能科举考试,不能当官夫人,吏部要备档,作妾也有碍官声,当通房倒无碍。”

    “所以戏曲故事吸引老百姓的地方就在这里啊,把不可能化为可能,让人美梦成真!因此,寒门书生一朝成为当朝状元,平步青云;青楼名妓当上状元夫人,改换身分,乌鸦变凤凰,多么激励人心哪!”寒莲浅浅一笑,耐人寻味地道:“实际上,花魁是真的死了,穷酸文人同情她的遭遇,便将故事改成花魁想要的结局,当成戏曲传唱。”

    寇准眉眼带趣,“哦,那真实的故事是怎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从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瞎编的吧!反正他闲来无事——春宴大抵是女眷们交流的诚,他跟几位女性长辈见过礼后便避开了——听听他的白莲花编故事也不错。

    第十四章遇到猪对手(2)

    寒莲轻垂玉颈,幽沉的目光教人看不清,只听见她宁和柔缓的嗓音道:“实际上杨公子并没有点中状元,只是二甲进士出身,而且身在京城,才知三年一放榜,密密麻麻的一堆名字,有两百多个人成为同年,皇帝能记得几个?没有金银打点,六部官员谁会记住你的名字?宦海浮沉,沉下去的比较多吧!

    “杨进士选择了大多数男子都会选择的路,有幸被吏部侍郎选中为女婿,立即应允了,成亲之日才知道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容颜不美,眉粗眼小,嘴大鼻塌,杨进士不免十分失望,怀念起花魁的艳丽出众,才华过人。

    “花魁苦苦守候杨公子许下的海誓山盟,等来的却是杨进士派随从偷偷捎给她的信,央求她悄悄地进京当他的外室,哦,别忘了将金银细软全带去。杨进士的信写得文情并茂,细述他对她的思念与情非得已的负心,要花魁懂事体谅,说名分不重要,两人之间的患难真情才是真的,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

    “花魁当场崩溃,又哭又笑,撕碎了信纸,如雪花一般洒向窗外,反反复覆念着两句诗,“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那晚半夜,花魁留下一阙绝命词,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旁听的云雀和尤嬷嬷均露出了不忍、惋惜之色。

    寇准凑趣的拍拍手,用宠爱的眼光看着她,笑道:“莲儿很会说故事呢,我真想不到。对了,花魁最后的绝命词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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