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户捻捻嘴边的长须,故作风流地甩开袖子,递给媒婆一个眼神。.

    媒婆解意,站到铺子中央,张开涂得鲜红的血盆大口,锣点未敲,大戏先行开唱。

    “韩姨娘,你别倔强了吧,今儿个钱老爷带一堆见证人过来,每一个都可以指认你是当年嫁进钱府的贵妾韩姨娘。”

    提了个头,她动作丰富、表情十足,比野台戏上的演员更尽心尽力。

    她迈起小碎步走到铺子门口,对那些等着领五两银子的顾客们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评评理,当年钱老爷看上韩姨娘,付一笔聘金给韩姨娘的爹娘,说好迎回家当贵妾,韩家收下银子,韩姨娘就是钱家的人了,是这个道理吧?虽然钱府是有点儿理亏,可错不在钱老爷啊。”

    “钱府做了啥理亏事?”一名顾客很入戏,接着媒婆的话往下搭。

    “钱夫人见韩姨娘容貌娇俏,怕引来祸水,以至于迟迟不敢接韩姨娘奉上的茶,就这样把韩姨娘的身分给吊着。

    “可钱老爷心疼韩姨娘,供她吃好穿好酌,什么珍贵对象半点都不吝啬,全往她屋子里堆,另一方面也不断说服钱夫人接纳韩姨娘的贵妾身分,谁晓得韩姨娘心气高,一怒之下竟然逃跑。

    “这些年来钱老爷四处托人打听,这才晓得韩姨娘在这里开了间食堂,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响。

    “韩姨娘,老身先同你道个喜,钱夫人已经松口,同意接你的茶、承认你的身分,钱老爷也说了既往不咎,当初逃跑的那件事就算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和我们回去吧。瞧!钱老爷多诚心啊,连大红花轿都抬上门了。”

    希帆想翻白眼,贵妾很了不起吗?真有女人这么乐意当小三?

    而且这戏比肥皂剧还不如。.

    她还没发火,子晨已经憋忍不住的破口大骂,“你唱的是哪出戏?谁收了钱老爷的聘金?谁要当什么贵妾?你喜欢尽可以自己嫁进去,别往我们家主子身上泼脏水!”

    “你们摆出这态度,是不打算认帐了,对吧?”

    媒婆眼睛一勾,人群中立即有一个怯怜怜的小丫头挤进门来。

    看见希帆,她立刻往前一跪,连连几个磕头,是使了大力气的,叩叩叩三声,一下下全敲在众人心上,惹出大家的同情心。

    小丫头一面磕头,一面痛哭失声,哭得一整个精彩绝伦。

    她当自己是孟姜女,没哭倒她韩希帆这座万里长城不放弃吗?希帆不出声,等着那丫头做完戏,再来好好收拾修理。

    “韩姨娘,求求您跟我们回去吧,当年您从府里溜出去,全是奴婢的错,老爷夫人气得要把奴婢给发卖出府,是奴婢不好,奴婢没将姨娘伺候周全,让您受委屈了,奴婢该死、奴婢错了,请姨娘给奴婢一个赎罪的机会……”

    希帆看着对方,心中冷笑不已,讲完故事便博取同情,不晓得下一招是什么?

    她不急不躁,笑眼望向钱大户。

    希帆的眼神教钱大户有几分心慌,觉得好像……好像自己是只飞进蜘蛛网的小虫子。

    子晨、子京气得跳脚,这脸皮是得有多厚啊,才能把没影儿的事演得这么真?

    他们气得脸暴红,子京想冲上前把地上的人拽起来,狠狠揍两拳,问问她说这种谎话,就不怕阎王爷割舌头。.

    钱大户招手,一对穿着破烂的老夫妻和夏子筠进门,老夫妻一个上前,便亲亲热热地想握住希帆的手,但却被希帆躲掉了,冷眼看着老夫妻,猜测着他们的身分。

    谁知不需要猜测,他们一下子就招供了——

    “希帆,你怎么变成这样?不认夫婿已是天地不容,你现在连爹娘也不认了吗?当初要不是你自己看上钱老爷,爹娘怎么敢上门求钱老爷到咱们铺子里吃饭,又怎么敢让钱老爷相看你?

    “如果不是你心里喜欢,当爹娘的又怎么能收下钱家的聘金,整整一万两呐,做人要讲信义,你不可以出尔反尔啊。”

    老妇人开口,也学那个小丫头般的哭哭啼啼,满腹委屈。

    原来是演她爹娘来着,希帆恍然大悟。

    这钱大户找演员也不用点心思,长相不同、气度不同,连讲话的口音都不相同,他们要是生得出她这种女儿,天还真得下几踌雨来昭告世人天地间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戏演得认真精彩,门外观众当中也有人开始入戏,竟指指点点起希帆来。

    有人出声道:“老板娘,既然钱老爷已经认错了,你就跟他回去吧,女人家嘛,抛头露面、养家赚钱多辛苦啊,这次回去,钱老爷肯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利用群众的力量?不错哦,确实是个好商人,难怪能当“大户”。

    钱大户拱手,真诚道:“谢谢众乡亲愿意出头说句公道话。”

    他这么一讲,“说公道话”的人数突然倍数激增。

    子晨越听越气,子京甚至挥手大声反驳,“你们有没有脑子啊,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挺身讲什么话?”

    子京犯了大忌,得罪一个人是小事,但得罪一群人,就算是正方也变成反方,于是这会儿舆论的正义全往钱大户那里倒。

    相准时机,夏子筠泪眼婆娑地走向子京和子晨,一手拉住一个,哭得像朵小白花。

    “弟弟、妹妹,你们别犯胡涂呀,韩姨娘对你们再好,你们也不应该跟着她逃跑,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钱府的奴才,主子要你们生就生、死就死,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当初咱们签下的是死契呐。

    “你们知不知道逃奴会被官府判流放、砍头的啊!子晨、子京,我已经向老爷求情了,如果韩姨娘愿意回府,老爷就不会追究你们的错,以后你们还是能继续在府里服伺韩姨娘的。”

    子京冷笑,甩开夏子筠的手,怒道:“夏子筠,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为奴做婢,我真后悔答应爹爹的遗言,当初爹爹让我不管到哪里都带着你、照应你,我照做了,却没想到竟给主子招来祸事。”

    第十九章突来意外成好事(2)

    “你、你脑子昏了吗?说什么胡话?!”

    子京的反驳让夏子筠吓一大跳,他向来在自己跟前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呀!

    “我说胡话?你敢摸摸良心,再把这句话讲一遍吗?”

    “我为什么不敢?”

    “好,你说,爹爹在天上看着你呢!”子京怒指天空,凌厉目光射向夏子筠。

    夏子筠本要开口发毒誓,没想到子京一句话把她吓着,她的眼睛瞄了瞄空中,好像爹爹真的在那里似的,身子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畏惧被众人看在眼里,顿时一面倒的舆论正义被拉回中间。

    子晨也走上来冷冷的说道:“爹爹过世,家里的钱都被你给挥霍光,债主上门,连爹爹的丧事都办不成,若不是主子买下咱们姊弟三人,爹爹到现在还无法入土为安,主子不跟咱们签契书,还与咱们姊弟相称,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没想到你不甘贫穷、性情浮夸,宁愿进钱府当姨娘,也不肯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你自甘堕落便罢,为什么要与好色的钱大户密谋,烧掉咱们在青湖畔的铺子?

    “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主子的全部心血吗?你真以为可以趁乱掳走主子,利用她得到你想要的地位?”

    子晨有很好的学习能力,看着媒婆如何引起众人的注意与同情,也学她走向看热闹的广大观众面前。

    她揉揉眼睛、吸吸鼻子,哽咽道:“各位伯伯叔叔、婶婶大娘们,我们在青湖畔的铺子叫做舞仙居,如果你们有亲戚住在那里,可以好好打听,当初铺子是不是被烧,这件事闹得很大,连官府都惊动了,只不过龚大人与钱大户是表亲,硬是将此事给遮掩过去。

    “民不与官斗,主子怕惹麻烦,这才带着我们兄妹到这里重开放下食堂,主子说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那些对咱们不好的人自有天罚,咱们犯不着与他们生气,拿别人的错来处罚自己,是对自己最残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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