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嗓音忽地噎住,她颤着苍白的唇,尝到泪水咸咸的味道。.

    没错,她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他们可以在前世团圆,不是吗?在五百年前的那个时空,有另一个她可以尽情地爱他。

    “香雪,你要好好照顾他啊,别让他生病了,也别让他受伤了,他肯定还会想上战场建功立业,你要告诉他,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人要平安地活着,才能享受幸福快乐。你……一定要好好劝他啊,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连我的分一起爱他,好不好?你答应我……”

    她对着幽蒙的夜色说话,殷殷嘱咐那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如果她们真的拥有共同的灵魂,那她相信香雪会听见的,会连同自己的分珍爱那个男人。

    她没有遗憾了,怎会有遗憾?她是将他交给前世的自己了啊!

    想着,程思曼扶着墙颤颤地站起来,她走到窗边,泪眼朦眬地望着天上那一轮满月。

    五百年前与五百年后,他们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睿……”她紧紧抓着窗沿,指节泛白。“你会不会也正在看月亮呢?我很好,你听见了吗?不用担心我,我会在这里过得很好。”

    明月皎皎,光华如银。

    “睿,我爱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记得我们曾经这样相爱过……你也答应我,别忘了我好吗?”

    泪珠又坠落,在夜色里碎成点点星光。

    “睿,我祝你幸福,你现在应该懂得什么叫幸福了吧?不是建立了丰功伟业就一定能幸福唷,你要敞开心房去爱一个人,也让人好好爱你。”

    抓着窗沿的手指愈来愈紧,渐渐的,指尖磨出血来。.

    她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轻声低语。“朱佑睿,我爱你……”

    深情却又痛楚的告白,能否穿越时空,让那人听见?

    “朱佑睿,你要好好活着……”太小声了,她怕他听不见,纵然喉眬哭得干涩疼痛,她也要用力喊一次。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放开所有的顾忌,嘶声呐喊——

    “朱佑睿,你要幸福!”

    “朱佑睿,你一定要保重!”

    “朱佑睿,我会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

    “朱佑睿,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所以千万不要忘了我,请记得五百年后,还有一个我。

    再见了,我心爱的人。

    第6章(1)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仲夏时节,微风熏人暖,一座临水的凉亭内,香雪和弟弟长柏相对而坐,烹茶谈心。

    紫藤花沿着亭檐攀爬,一串串细致妍媚的花朵垂落而下,迎风摇荡,飘落无声的花雨。

    香雪斟了一杯茶给弟弟,长柏将茶杯接过,饮了一口清香,纵目望去,水光潋滟,花团锦簇,一片美好景色,教人心旷神怡。

    可他的心却依然不能安定,带着微微忐忑,一个少年忽然从偏乡僻壤被接到这最缤纷繁华的天子脚下,他觉得自己彷佛作了一个梦。

    而这梦是沾了姊姊的光,据说郡王爷是不舍她思念亲人,才应了她的请求,将他接来郡王府。.

    他又啜了口茶,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盏。“姊姊,郡王爷……对你好吗?”

    香雪闻言,素手一颤。

    弟弟会这样问早在她的意料当中,他自然会好奇,只是她该如何回答呢?

    她淡淡一笑,衬着四周摇曳的紫藤花影,更显得姿容姣好,气质温雅,就连长柏看着自己姊姊这模样,都不禁有些出神。

    他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瞧我问的是什么傻话?郡王爷自然是对姊姊好的了,否则又怎会特地将我从舅舅家接过来,还为我请了西席先生来指导学业?”

    香雪笑着将桌上一碟玫瑰油酥推给弟弟。“尝尝看,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手艺。”见他拈起一块送进嘴里,她又轻声扬嗓。“你在外院住得可好?生活起居可有不适的地方?”

    李管事派去的二十名护卫将长柏接过来后,便将人安置在外院的西厢房,后来朱佑睿得知此事,又派了两名小厮和丫鬟过去服侍,还为他延请了名儒方先生作为郡王府的西席。

    香雪仔细地询问弟弟的日常生活,许是她笑容太恬馨,语气太和缓,渐渐的,少年褪去了不安的神色,俊秀的眉目飞扬起来,活灵活现地描述这些日子自己在京城的见闻,包括他是怎么透过方先生的关系认识了几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学子,闲暇时彼此切磋课业,进益良多。

    听着弟弟高谈阔论,香雪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心神微微恍惚起来。

    郡王爷对她好吗?他对她,的确很好。

    一个月前,那位方外真人终于寻到了一块上古玉石,雕成了一块玉锁,再刻上镇魂的石鼓文,挂在他的颈脖上。

    经过一日一夜的作法,他的魂魄果然被召唤回来了,悠悠醒觉。

    而他一睁眼醒来,李管事便觉得她再也没了用处,立即命人将她关去柴房,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接近他。

    她在柴房里待了几个日夜,贴身婢女趁着送餐的机会悄悄过来告诉她,郡王爷醒是醒了,但总觉得怪怪的,经常呆呆坐着也不吭声,就连皇上来看他,也是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

    “他……曾问起我吗?”她带着一丝希冀问。

    婢女默然。

    她顿时明白了,他并不在意她,纵然他在昏迷时,她是那么为他忧心如焚,可这男人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被遗忘了。

    惆怅、自嘲、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绞痛着她,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男人了,岂料某一日,他竟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怔怔地俯视她,墨瞳深邃无垠,似是闪烁着异样神采,她努力睁着不适应强光的眼眸,怅然与他相视。

    “听说是我把你误当成侍卫挡剑,你才会受伤。”他幽幽低语。

    她愣了愣,好片刻才弄明白他指的是皇上遭遇行刺的那个夜晚,可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上回醒来的事我都忘了,李管事说你曾经想用砒霜害我?”

    上回清醒的事他忘了?这意思是……

    “我只记得我从惊马下救了你,要你躲在树洞里等我,之后去追那个刺客,中箭落马……”

    她怔忡地望着他。“你……忘了上元节那天的事了吗?”

    那天,是那么甜蜜又哀伤,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取走她的心,却又因发现一瓶砒霜而震怒,将她的心狠狠摔在地上……

    他蹙了蹙眉,心神恍惚。“我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的,可是我忘了。”

    “那……曼曼的事呢?”

    听到这个名字,他似是震了震,墨眸倏地锭射异光,他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急切的姿态令她心痛。

    “你知道她?她是谁?快告诉我!”

    原来他也忘了曼曼,只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看来他似乎是因为感觉自己彷佛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醒来后才会那般魂不守舍。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曾经听你提起过。”她知道这样的答案会令他失望。

    虽然并未从她口中问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仍是放了她,她向他解释了自己是受刘瑾的人胁迫才要对他下药,她求他原谅,他不仅不怪罪她,还命人好生照料她弟弟,并且为了她大骂李管事一顿,责备其不该自作主张将她关进柴房。

    后来,他亲自抱着她回到正院。

    他身上有了真人开光的镇魂玉锁,只要挂足百日,可保神魂永久安定,照理说已不需要她这个纯阴之人的陪伴,可他依然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和他同吃同住,补品和汤药每日皆流水似地送进正院,直到将被折磨得形容僬悴的她重新滋补得丰泽玉润、神采奕奕,他才肯罢休。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他宠她,都说向来对女色淡漠的郡王爷从来不曾对一名女子如此上心,甚至为她责骂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管事。

    可只有她知道,他真正想宠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他不想忘却偏偏忘了的曼曼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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