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与大琼的这场大战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两军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北周皇帝首先采取行动,召回太子,停止战争,并寄书信于大琼,愿与之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大琼巴不得战争停下来好让他们缓一口气,便欣然接受。

    战争既已结束,蜀王李璟钰带兵回京,再一次交出兵权,依旧做他的富贵闲人。他如今越来越喜欢这个角色,不争不抢,还不用操心。朝廷供养着,百姓敬仰着,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这世间,天老大他老二,连皇上都管不着他。

    荆楚在遭遇此次浩劫后,军营中无主将坐镇,何西风见此情形,自请留在荆楚驻守。三皇子李璟天很是赞同,立马封了他抚远将军,宁家军自此交由何西风接管。婉情公主直到最后也没有随同蜀王的大军一并回朝,而是选择留下来陪着他。虽然他们依旧不怎么见面,依旧说不上几句话,却也都默默的关心着彼此。

    或许,何西风知道了他和婉情的过往,虽然他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可是有人曾经对他说过,他们的故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邺城里随便抓个人都能知道,他只是失忆又不是真的傻了,怎么会自己不调查?之所以不见面不说话,大概是愧疚吧。

    婉情从前没有来过兵营,如今才知士兵们过的太苦。荆楚的四季虽然分明,可是未免分明的太过明显。一入了秋,那呼啸的大风恨不得把她卷走,可也正因为此,让她可以更了解这些将士,这些为了大琼出生入死的热血男儿。她作为一国的公主,不为环境恶劣而暴躁,只为她的士兵们感到骄傲和自豪。她在这里,虽不能帮上太大的忙,但是缝缝补补,照顾伤员倒是越做越顺手了。她原本的性格就很容易让人亲近,平日里说说笑笑,全没了公主的架子,战士们都当她是亲人一般。

    这一日,何西风去校场练兵,婉情坐在帐中看着桌上的香炉突突的冒着袅袅白烟。百无聊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古琴,似乎好久没有弹奏,不知道是否生疏了。她拨了两下琴弦,音准还不错,玉指纤纤,轻轻拂动,一首《平沙落雁》跃然琴上。

    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

    此曲三起三落,被婉情弹得出神入化,仿若置身于“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的意境之中。

    婉情收了尾音,慢慢调整呼吸。她最擅长的便是这首曲子,从前在宫中总弹奏,想着能有一天跟着自己所爱之人,翱翔天际,周游天下。如今,她确然是跟着所爱之人而来,而他却全然忘了他们的曾经。想到这里,不免心伤。算了,好歹能陪在他身边,总比回了邺城面对浅墨要好的多。

    她站起身来,正待收琴,忽然闯进来一个士兵,跑得太急了,呼哧呼哧的一个劲的喘着。“公主殿下,不好了,不好了,驸马爷他坠马了!”

    婉情听了身子一颤,疾步过去。“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坠马了?”

    “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后来听到琴声,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一不留神就摔了下来。”

    “快,快带我去看看!”那人带着婉情一路前往事发地点。

    到那的时候,军医也都在,一群人正围着何西风。婉情推开众人,冲到近前。何西风的头部重创,留了好多血,索性已被军医及时止住了。

    婉情焦急的问道:“将军的伤情况如何?”

    “回公主的话,虽然摔伤了头部,索性并无大碍。”

    “那便好,那便好。”婉情绷紧的神经松下来,她慢慢的呼了口气,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身子,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冷落她,误会她,都不曾让她哭过,唯有此刻,看到他受伤,她是真的心疼啊。

    “西风,醒醒了,西风?”她护住他的头部,抬头对着身边的众人吩咐道:“来几个人搭把手,把将军抬回营帐。”

    “是!”众人应了,便走过来。

    就在大家即将将他抱离婉情的怀抱的时候,何西风皱着眉竟然慢慢苏醒过来。他迷蒙的抬起眼看着婉情,扯出一丝笑容,他伸手握住婉情的手.

    “婉情。”他是有多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久到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婉情......万幸这一次你在我身边,万幸我终于想起了你......”

    天启二十四年腊月,邺城中传来消息。婉情公主的陪嫁宫女浅墨早产诞下一名男婴。公主府的众人因她做下的不耻之事,也未能尽心服侍。她多次寄信何西风说明境况,却都不予回复。浅墨因月中惊悸忧思过度,又因为早产的缘故,不久便撒手人寰。府中下人均厌恶她,差一点将她的尸首扔去乱葬岗,还是婉情回来探望病重的皇上的时候及时拦下。婉情看着被胡乱用草席包裹起来的浅墨,此刻的她才最是让她怜悯的,心中不免感伤,从前在宫里,她是她最看重的人。

    “好生安葬了吧,也不枉她跟了本宫多年。”

    下人小心翼翼的问:“那孩子该当如何?”

    婉情思虑良久,轻声说道:“留下吧,毕竟是将军的骨肉,从此后,他便是本宫的孩子。”婉情说完,转身出了公主府,向着皇宫而去。

    宫中从九月份就传来消息,说宣帝的病情恶化,病中一直唤着淑贵妃和兰音姑娘的名字。三皇子在信中写道:“父皇早年做下错事,才会在弥留之际,一直记挂着当年的旧人。可是旧人已逝,他的膝下总该有个女儿守着。父皇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可他对你,自始至终从未变过。望你归来见他一面,尽一尽孝心。”

    她也原本立时回还,可军营中事务太过繁忙,这一拖就拖了两个多月。她立在宣帝窗前,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一代帝王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呼吸凝重,苍老的不像样子。他慢慢的睁开双眼,迷离的望向床前的婉情。

    “兰儿?你回来看朕了?”眼中光亮跳动,挣扎着就要起身。

    “父皇,我是婉情。”婉情上前扶起他,“我回来看您了。”

    “婉情?”皇上充满疑惑,“婉情是谁?你是阿音吧?阿音,我是你父皇啊,阿音,你回来看父皇了?”

    婉情滴滴泪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谁都不记得,所能记得的唯有淑贵妃和阿音了。“父皇,我不是阿音,我也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记得了?从前,您最是宠我。”

    “胡说!”皇上不信,拿起她的手给她看,“你看你小手指上的这个疤,还是你小时候淘气爬树被树枝割的呢。父皇记得可清楚了,阿音当时还小,才这么一点点。”皇上笑着比量着。

    婉情看着他的笑容,泪水越聚越多。确实她淘气手指划伤,他都记得,却把这些都归到阿音的身上,那么她在哪里?在他心中彻底抹掉了吗?

    “阿音啊,你老大不小了,明儿个父皇就下旨,把你嫁给宁天遥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他嘛。只要是你的心愿,父皇都帮你完成可好?”

    婉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许于她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也是他父皇最大的悲哀。

    “好不好?”皇上追问。

    “好......好......”婉情颤抖着双唇,勉强答道。“父皇累了吧?如今你想见的都见到了,也该安心了。”她将皇上的头安放在枕上。皇上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见到了,该见的都见了,就差你的母亲了,父皇要去见你母亲了......”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婉情正伏在榻上哭的时候,三皇子李璟天走了进来。“婉情,父皇如何了?”

    “父皇把我们都忘了,只记得阿音,只认阿音是他的女儿。”婉情哭着抬头,心中五味杂陈。

    “阿音是他的女儿啊。”三皇子安慰道:“他对我们从来都是没话说的,只是亏欠了阿音的。父皇老了,我们不要计较这些了,不哭了。”

    “可是阿音不是他的孩子,母后亲口对我说的,阿音她不是父皇的孩子!”三皇子一愣,要去抱她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你不是也说了,当年淑贵妃根本就不喜欢父皇,宫里的老人也都说父皇虽夜夜留宿兰荷宫,一年多都没有动静,怎么就突然有了孩子?”

    “你是说?”三皇子惊恐的睁大眼睛。

    “她入宫一年后,到底是谁失踪后回来了?”婉情迅疾的站起来,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是......”

    “三皇子,公主殿下,不好了,皇上他好像......好像没有呼吸了!”伺候的宫人听了这话,呼啦的一下全部跪倒。三皇子抢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半天,他才终于平复心情,再转脸时已是哀恸不已。

    “父皇他......驾崩了!”

    大琼史册:天启二十四年腊月,琼宣帝驾崩。三皇子李璟天得天所授,遵循遗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安元年。

    一个时代已然结束,另一个时代即将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又会有新的故事发生,新的主角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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