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好开心的梦。

    梦里,她和阿静一起回到了从前,娘教他俩如何种稻,如何制曲,如何精米,如何将米蒸熟,同新曲一块入缸发酵。

    但在那些酿酒的过程中,他最爱的,是种稻。

    他好喜欢去田里,总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同那些农夫一起插秧,一块种稻,温柔的抚摸着那些青绿的稻穗,然后看着它们一天天,慢慢熟成变成金黄。他也喜欢躺在田埂上,躺在一旁的树荫下,甚至躺在刚收割完的稻草上睡觉。他更喜欢在田野中奔跑,在草原上翻滚,在溪水里洗澡。

    打小,他就很少笑,可每回去城外田里,他都是开心的,会笑。

    她好喜欢看他笑,喜欢他开心的和她一起玩闹,一块大笑。

    她好喜欢看他快乐的奔跑,看他咬着草杆躺在树荫下,看他带着她到山林里寻找野菜,看他教她如何追踪猎物。

    还未曾学会轻功时,他就跑得无比的快,比大人们都还要快,他也总是知道山里的动物藏在哪里,又该如何找到它们。

    那样的阿静,是放松的,自由的。

    即便后来两人年岁渐长,只要一到田里,出了城外,入了山林,总是紧绷着的他,就会放松下来。

    她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对她来说,阿静就像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她压根不记得是何时开始情窦初开的,只知道有一天,莫名就发现只要他一出现在眼前,她就会脸红心跳。

    她总是忍不住找机会偷摸他,还曾一边暗自窃喜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可以摸得这般光明正大,一边庆幸自个儿是如此天资聪颖,儿时就知道要把他订下。

    谁知,家里的人从不曾把她要嫁他的话当真,连他也一样。

    十三岁,她第一次主动亲了他,硬亲了他,强吻了他,趁他还在睡觉。

    他在睡梦中,回吻了她,但下一瞬,他很快就惊醒过来,将她拉开,臭骂了她一顿,再三告诫她不准再对他这么做。

    “娘就会对爹这么做啊。”她嘟着嘴,不满咕哝。

    他僵了一下,道:“他们是夫妻,我们是兄妹。”

    “我只是好奇,想试试看这是什么感觉。”说着,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回味一下。

    他吸了口气,眯眼道:“等你以后嫁了人,再找你夫君去试。”

    她是找了未来的夫君来试啊。

    银光贼兮兮的瞟他一眼,心中这般想着,却没有再多做争辩,省得又听他顾左右而言他。

    这年头,多得是十三就嫁人的姑娘,可大伙儿总告诉她,她是小姐,不是乡下的姑娘,而且她还小,要等十五及笄才能嫁。

    他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如果他曾有那么一点意思,她早早就拿酒灌醉他,爬上他的床,扒了他的衣,将他吃干抹尽了。

    可他有心结,她知道,所以之后再不敢强来,但她一直记得那个吻的感觉,记得自己有多无耻,记得自己的脸羞得有多红,记得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他的唇瓣比她想像中要软,可他的舌头好热,体温似也比平常还要高,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不知怎地,让她浑身都热了起来,只想在他身上磨蹭。

    她喜欢他的味道,很喜欢。

    好喜欢……

    所以,当梦境再转,她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趴在他身上,而他也一丝不挂时,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他长大了,变得好强壮,比年少时更加黝黑高大,当然也更加性感。

    他深邃的双眼闭合着,高挺的大鼻子若在别人脸上,大概会像小山一样突兀难看,可在他脸上却长得刚刚好,而他的唇,还是同以往那般紧抿着,方正的下巴上也同平常那样渗冒着点点胡碴。

    当然,重点还是他的唇,这双老是抿着的唇,近来已很少这般近在眼前了,她总在梦里,才能这般对他乱来。

    没有想,她已低头再偷了他一个吻。

    他张开了眼,醒了过来,她屏住了气息,紧张的停住,但这一回他没推开她。

    她的心跳好快,但他的更快,几乎敲疼了她。

    他没有动,一双眼好黑好黑,她从中看见自己紧张的模样,可因为他没有反对,她忍不住伸出舌,舔吻他就在唇边的唇瓣。

    他的唇,好软,但有些干。

    伸着丁香小舌,她缓缓描绘湿润着他的唇瓣,尝到他急促的呼吸,他嘴里炙热的味道,感觉他的心跳,就这样贴着她的心口跳,仿佛也为她狂热,如她为他激动一般。

    真好……这梦真好……可以做梦真好……

    她好喜欢他的味道,喜欢和他这样肌肤相贴,感觉彼此的心跳,真的好爱、好爱……

    如果这不只是在梦里,不是只在梦里就好了。

    可现实中,他才不会这样和她裸裎相见的,一转眼,她及笄都已十年了……

    轻轻的,她抚着他黝黑的脸庞,叹了口气,然后倦累的躺回他身上,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抚摸他微微发烫的皮肤,感觉他的心跳。

    阳光轻轻,在林叶间轻晃,在他起伏略快的胸膛上跳跃。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多希望这是为了我……多希望你哪天也会主动来吻我……”

    听着那稍嫌急促的心跳,她眷恋的以小脸摩挲着他结实伟岸的胸膛,遗憾的咕哝。

    “别在梦里……也那么……小气啊……”

    话未完,才落,她已再次缓缓进入黑暗之中,去梦另一场梦。

    ***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虽然从十年前,她月事来的那一天,他就一直备受煎熬,他野性的那一面,打那一日起,就不断受到她散发出来的味道所吸引,那诱惑着异性的体香,宛若成熟的果实,总让他口齿生津,心跳加快,血液沸腾,总教他想将她压在身下,扯去她的衣裳,将勃发的欲/望,埋进她的娇嫩,一次又一次的舔吻她、占有她。

    他始终强忍着、压抑着、克制着,有时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那是生生的折磨,他渴望着,忍耐着,直到忍无可忍,就转身暂时离开。

    可那时,她在凤凰楼,他离开时,总有人能照顾她,可如今,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她只有他而已,他走不得,也不想走,所以只能强忍着,被她折腾,让她蹂躏,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一天里会高烧好几次,他得一次次带她入水,替她退烧,她多数时都在昏睡,就算偶尔醒来,也常常神智不清,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老是对他上下其手的偷袭他,再不就是试图在他身上磨蹭。

    就连他替她穿上洗好晾干的衣,都无法阻止她。

    没有她的偷袭,光是待在她身边,要忍耐都已经很难,如今她就近在眼前,还在他身上磨着、蹭着,要强忍那狂热的欲念,简直就和要他的命一般。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擦枪走火,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难熬,若非她不懂得更多,他怀疑一切早就失控。

    说真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却知道他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的极限,当事情再度发生,他真的真的很害怕再靠近她,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狂热的欲/望,失控伤害她。

    可天又要黑了,她需要保暖。

    他的伤向来好得快,因为转化为人,那些伤也跟着缩小,反而好得更快。但她不一样,她是人,好得没有那么快。

    你必须释放、接受自己,然后你才能真的掌握这一切。

    里昂是这么说的。

    那个男人,和他一样,但里昂可以对兽化的程度控制自如,他看过那家伙展示的控制力。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什么,我没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的手,吞咽着口水。

    好吧,他是兽。

    他清楚知道这件事,她会爬到他身上,对他上下其手,可是她不会对它乱来,而它也不会。

    即便很想很想要她,但它和他一样,想保护她,当他拿回过去失落的记忆片段之后,这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他必须相信它,相信自己。

    它就是他,他也是它。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放松长年紧绷的钳制,起初那有点难,毕竟他已经习惯压制体内的野兽,但当他再试,心脏便开始大力跳动,然后变化就再次发生,瞬间即来。

    他的毛发伸长,爪牙露出,一瞬间,长年的习惯,让他反射性的猛然停住,再次压抑,他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无法控制,但情况没有恶化,他张开眼,看着自己变形的手掌,吸气试图让它变回来。

    内心里的野性,骚动了一下,但屈服了,他看着自己的爪子,一根一根收回,不像里昂那竟简单流畅,可他做到了。

    他握紧双拳,喘了口大气,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气息。

    他可以的,他可以。

    夕阳下,他跪倒在地,让自身转化成虎。

    他原以为,幻化成兽之后,意识会再次被压制,可这回却没有。

    一开始,他有些不习惯,一切事物都变得很清楚,却又莫名轻松。

    风很舒服,林叶的味道很舒服,夕阳有些刺眼,但它已开始落至山的那一头。

    它摇了摇头,甩动长尾,伸展强壮的身躯与四肢,那种感觉莫名舒畅,它有一种想要在山林里宾士的冲动,可她在这里。

    移动四肢,它走到她身边,像守护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用温暖的毛皮蜷缩包围住她。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会对它上下其手,虽然还是会摸它,但不是那种带着情欲的抚摸。

    无论是对他或对她来说,那真的是安全多了。

    之后数日,他在需要时化身为人,或为虎,一次比一次熟练,也一次比一次更加习惯。

    ***

    天,又亮了。

    她在梦与梦之间游走,昏昏沉沉了好一阵子,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曾看见阿静变回了人,来到她身边,照顾她,喂她吃饭喝水,可再醒来,眼前的却还是虎。

    一时间,有些怅然,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去检查它的伤口。

    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几天,可它身上的伤,除了肩上的那处,几乎已全好了,而且也没有恶化。

    银光松了口气,坐回腿上,然后才发现它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瞧着她。

    “抱歉,我弄痛你了吗?”她已经尽量小心了,但显然还是弄醒了它。

    听到她的话,它只是移动着庞大的身躯,站起身来,转身漫步走入林子里。

    咦?

    因为太过突然,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然后才跟着感到惊慌,她摇椅晃的爬站起身,走了几步想去找它,谁知下一刹,一个男人却从它消失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她小嘴微张,怔怔的瞪着他,一时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个身材黝黑高壮,体魄结实有力,但全身上下只在腰上绑着块布遮住重点的男人,就这样朝她迎面而来。

    他的发很长,过了腰,不像以往扎着辫、绑着绳,只任其披散在身后,随风飘荡着。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直走到了她面前,才停了下来。

    那张粗犷的脸如此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她还以为,一度以为,可能再也无法看见他。

    可是,他在这里了,就在这里,活生生的,看着她,在呼吸。

    他黑色的眼眸如此深,微微低垂着,注视着她,那眼里的神情,让她心头发颤,隐含着某些她无以名之的情绪。

    那灼热的视线是如此直接,没有丝毫闪避,让她无法呼吸,甚至教她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

    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她晃了一晃,只觉腿软,可他已伸手接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

    “吸气。”他告诉她。

    好吧,显然她真的忘了该呼吸,她张嘴吸气,太急,只觉胸痛。

    “慢一点。”他撑握着她,抚着她的背,让她靠在他肩头上。

    她再试一次,这一回,好多了,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你的肋骨裂了,我用竹子,帮你做了支架。”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她睁开眼,注意到他左肩上那丑陋的伤疤,它在他身上,缩小了些,但也更加丑陋狰狞。

    不由自主的,她以指腹抚摸它,抬头看向他。

    “所以,真的是你……”

    他的喉结上下移动,黑眸深幽,她掌心下的那颗心似跳快了两下,然后她听见他,再开了口。

    “你应该吃点东西。”

    他扶着她坐回原位,让她靠在岩壁上,她才发现自己人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他找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山壁,这儿的岩壁曾经被大水冲刷,整个往里凹陷,上方凸了出来,只要雨不大,就不会淋湿身体。

    前方的火堆只是半熄,他重新挑起火焰,加了柴火,加热了竹筒里冷掉的汤。

    当他忙着替她热食物时,她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你有记忆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想问他,却又不敢,到头来,只盯着他绑在腰腿上的白罗,问。

    “那是我的半袖吗?”

    他头也不回的说:“我需要替换绑缚你肋骨竹片的布料,所以拆了它。”

    炎炎夏日,一般姑娘都不太再置一件外衣,只多带一件披巾,可夏季披巾多是轻纱,她畏冷,又嫌披巾碍手,所以宁愿就套件半袖,虽然没有披巾飘逸,可方便多了。

    但半袖布料也不多,他的腿很强壮,一束束的肌肉,在褐色的皮肤下起伏,特别在他蹲跪着时,更是明显。她的半袖即便拆开,围在他腰上,也只刚刚好足够遮到重点部位,他强壮的大腿有大半截都裸露在外,像这样蹲下时,腿侧旁的布料更是直接岔开,只有一丁点的结,勉强的在腰间系着,真的只差一点,她就能看见他结实挺翘的臀了。

    可惜,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当她试图歪头侧身去看时,他却突然回首看她,被他逮到她在偷看,她吃了一惊,小脸蓦然泛红,微微发热。

    “咳嗯……好像有点短。”无法阻止脸红,她只能镇定的重新坐直,道:“我的外衣呢?它布料应该会多一些。”

    令她意外的是,他不像以往那样斥责她,只是瞄了她一眼,又转回身去,开口解释。

    “它染了血,而且破了。”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当时拿外衣替他止血,又拿来包着手,替他拨箭,混乱中早将它栽了,也弄破了。

    他背上的箭伤,看来几乎已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白痕,她清楚再过两天,那儿会连丁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然后,他再次起身,转了过来,这一回,他带着装在竹筒里的热汤,走到她身前喂她喝。

    她自己有手,可她没有伸手去接,他也没要她拿,他就是这样蹲在身前,拿小竹匙一匙一匙喂着她。

    她没办法不去注意他肩上的伤,也无法不去看他的脸,总忍不住一直盯着他,一直看着他,可他还是没有阻止她的注视,始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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