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他就要因此选择逃避么?

    逃避就是好法子么?

    不,即使逃,也会面临暗杀,倒不如就留在原地,见招拆招。

    “小羽毛如今有孕在身,我可不想带着她一路颠簸,我就要留在这帝都中,哪儿也不去。”贺兰尧轻描淡写道,“这庄子犹如铜墙铁壁,皇帝大可多派几批杀手来,次次有来无回,且看看能不能气死他。他要杀我,也得有本事杀才行。”

    “多谢四哥的好意,我的想法与阿尧一样,不走。”苏惊羽将贺兰平递来的令牌推回给他,“走不是万全之策,倒不如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又没有被逼到绝境,何必要急着走呢?”

    说到这儿,苏惊羽低下了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在地上的无名,“这个卧底,是怎么回事?”

    贺兰平道:“无名,你自个儿说。”

    无名看着眼前的形势对自己不利,便只好如实招来,“我的确是皇帝放在太子身边的卧底,监视着太子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并且要取得太子的信任,能够进得这绸缎庄最好,只要能伺机除掉宁王,我就能得到皇帝奖赏的十万两黄金,皇帝甚至要许我高官厚禄。”

    苏惊羽笑出了声,“你不是死士?”

    死士给主子办事,从来不需要奖赏,更没有资格谈条件。

    看来这个家伙,并不全是皇帝的心腹。

    “我当然不是死士,我是江湖上一名独来独往的杀手,不依附任何势力,代号是孤影。”无名道,“我这脸也是真的,没有经过易容,我并不效忠皇帝,只是图财而已,皇帝开出的价,是我接杀单以来得到的最高酬劳,这笔钱若是能到手,我就能金盆洗手不干了。”

    说到这儿,他抬眸望了一眼贺兰平,“我原本以为计划成功了一半,以为太子信任我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我看穿了,是么?”贺兰平悠然道,“你知道本宫是什么时候看穿你的么?”

    无名摇头。

    “就在你死缠烂打要跟我走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你的动机。”贺兰平道,“我在黑市买下你,有意放你自由,起初你不愿意走,我也只当你想找个安身之所,之后我让随从给了你一笔不小的钱财,你竟还是不走,你说你惧怕被拐卖,那么多钱,够不够你雇几个保镖?你却那么坚持要跟着我,要么就是看上我了,要么,就是别有居心。”

    “我对你有了防备,带你进宫后便嘱咐手下暗中监视你的举止,结果……看见你半夜溜出房门,去了养心殿的方向。”

    “原来……是在那个时候暴露的。”无名眼角微跳,“那么之后,殿下你醉酒说的那些话……”

    “那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贺兰平道,“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与父皇密谋的是什么,你是给父皇办事的,与小十却又那么点儿相似,想必,你们是合谋着要对付小十,并且打算借我的手来对付。”

    贺兰平响起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皇帝怂恿他去设计药倒贺兰尧,这样他就能得到贺兰尧。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并不大。

    他喜欢小十没错,正是因为如此,他永远不希望小十恨他。

    虽然小十对他疏离了,但心中还是认他这个四哥的。

    他不能抹杀掉这仅存的好感。

    故而,皇帝说的那些话,他不动心,但表面上,却要装作动心,故作挣扎,如此一来,皇帝便不会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败在殿下手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名低笑一声,“我只希望,你们处置我的时候能手下留点儿情,必定我不是皇帝的心腹,我不效忠任何人,我只看钱。”

    “十万两黄金,果然是个很大的诱惑。”苏惊羽忽然笑了,蹲下了身,“是不是谁给你钱,你就帮谁办事?”

    “那是自然,我是守信用的杀手,只要收了钱财,便会将任务进行到底,只有遇上一种情况,我会放弃任务。”无名挑眉道,“那就是在我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总之,命第一,信用第二。”

    “唔,有点儿道理,命最重要嘛。”苏惊羽悠悠道,“那么我现在可以认为你已经背叛皇帝了吗?我给你钱,你帮我杀皇帝,行不行?杀了他,我给你十万两啊。”

    无名咽了一下口水,“这……”

    杀皇帝?那简直是找死……

    “怎么?嫌少是吧?阿尧这个王爷的命值十万两,皇帝的命应该值更多钱对么?”苏惊羽笑了一声,“也行,那我就把价格再给你翻十倍,你杀了皇帝,我给你一百万两。”

    “王妃,你饶了我吧。”无名叹息一声,“皇帝身边有死士,数量不少,恐怕我根本近不得他的身,且,皇宫那么森严的地方,我若是伤了皇帝,根本没命离开。”

    “喔,这么说来,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苏惊羽目光中盈满了笑意,“一点用都没有,那你还是去死吧。”

    “别别别!你可以给我别的任务啊。”无名连忙道,“除了刺杀皇帝,你可以找些其他事给我做,刺杀皇帝比刺杀宁王还难,刺杀宁王失败了我好歹有个求饶的机会,看王妃您面善,想必是人美心更美,还能让我活命。若是刺杀皇帝失败,只怕当场人头落地,连求饶的时机都没有。”

    苏惊羽冷眼看他,“挺会说话的嘛。四哥,你怎么看?”

    “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个家伙。”贺兰平道,“你们看要怎么处置吧,我无所谓。”

    苏惊羽转过头看贺兰尧,“阿尧以为呢?”

    “自然是不杀,否则四哥回去只怕也不好跟皇帝交代。”贺兰尧斜睨了一眼无名,道,“喂点儿毒,控制他,表面上他还是皇帝的人,但实际上要听从四哥,卧底的身份不变,换个主子罢了,这样,对我们都有利,但若是你的表演能力不好,被皇帝看出了破绽,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无名闻言,当即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开始,我听从太子。”

    “这就对了,好好表现,就不用吃苦了,若是你有了二心……”苏惊羽说到这儿,笑了笑,伸手折下了一根树枝,“只要有任何背叛的行为,你就跟这树枝一样。”

    话音落下,她将手中树枝拗断。

    无名道:“明白了。”

    “总觉得此人太小人,也不知能不能信得过。”贺兰平摇了摇头。

    无名叹息一声,“都要拿毒药控制我了,还想这个作甚,实在信不过,给我钱啊,有钱好办事。”

    贺兰平踢了他一脚,“还敢提钱。”

    无名哎哟一声,不再言语。

    “看着这张脸真不爽。”苏惊羽道,“给我把面具戴上!”

    哪怕和阿尧只有一点儿像,她也看不顺眼。

    这一幅痞子样,看着就是个不正经的杀手。

    无名将面具戴回了脸上,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有些使不上劲。

    刚中过迷药,此刻身上还有些软绵绵的。

    “拿去,能解迷药。”贺兰平扔给他一颗药丸。

    “我今日来,目的只要是提醒你们,千万小心,若是父皇实在做得太过分,尽量不要与他正面起冲突,想要离开的话,随时托人来告知我一声,我会安排你们离开。”贺兰平说着,转过了身,“没有其他的事了,我先告辞。”

    说完,便带着无名离开了。

    “四哥真的很好。”苏惊羽望着贺兰平的背影,道,“他每回想帮我们,从来都不带任何利益性,他原本那么得皇帝的喜爱,为了帮我们,与皇帝产生了隔阂,皇帝都派人看着他了。”

    “我知道他好心,但是小羽毛,我始终不能再与他回到从前。”贺兰尧伸手抚上苏惊羽的发,“还是少见面为好,对他对我都好,等什么时候他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我也就不再疏离他了。”

    “皇帝想必已经知道四哥对你的心思了,否则也不会安排无名在黑市里。”苏惊羽沉下了脸,“皇帝分明就是算准了四哥会买下无名,也许他跟四哥谈了什么条件,四哥才会这么匆忙地赶来要我们离开帝都。”

    “让皇帝知道了又如何,无非就是让他更恨我。他是不会把四哥怎么样的,如今他的儿子里只有四哥最优异,他总不能立别人当太子,因此,犯不着担心四哥,顶多挨一顿骂。”贺兰尧笑了笑,“皇帝对我的杀意愈来愈重了,之前还勉强能忍我一忍,只要不在他面前晃悠,他也就想不起我,如今,却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置我于死地。”

    “也不知这样的情形还要僵持多久。”苏惊羽摇了摇头,“除非皇帝能放弃,否则,只怕真的要……不死不休。”

    “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你,以及我们的孩子。”贺兰尧倾下头,与苏惊羽额头相抵,“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我不信我会输给他,四哥让我们离开固然有道理,但是,我们又能走多远?你现在应当安静修养,决不能跟我东奔西走,逼急了,我也会做出弑君的事情,如果月光要保护皇帝的安危,我与他,只怕也要对立了。”

    说到这儿,贺兰尧又开始思索起来。

    保护皇帝的性命安危是月光的职责,可是月圆却说,月光活不长。

    月光一旦离世,月圆成为新国师,照样肩负着护卫帝王的安危,说白了,他不管是跟谁作对,都没有太大胜算。

    他聪明一世,却也赢不了神棍。

    难道……最后真的要离开?

    也许离开是个不错的办法。

    要离开,也要等孩子出世了再离开,现在离开不是明智之举。

    “阿尧,我们还是不要逼月光了,他是很守规矩的一个人,他虽然对我有情,但是他更谨记师门的训示,你想杀皇帝,岂不就是与他为敌?”苏惊羽叹息一声,“还是听四哥的吧,我们可以走,暂别帝都,只要我们一家人一起,在哪儿过日子都好,要杀皇帝有太多顾忌,四哥不会同意,他夹在中间很为难,皇祖母年纪这么大,不能如此打击她,四哥说的还是有道理,离开最好。”

    “别着急,等孩子出世再说。”贺兰尧冲她笑了笑,“我总是会有办法的。”

    ……

    贺兰平带着无名回到东宫内,又对他警告了一番。

    “本宫觉得你这人不太有原则,贪生怕死又见钱眼开,为了防止你背叛,只能给你服毒,不过本宫也不是太恶毒的人,只要你办事办的好,钱不会少你的,也许有哪一天,本宫高兴了,放你自由,给你大笔金银离开去享福。”

    “多谢太子。”无名道,“太子殿下果然比皇帝陛下好说话。”

    “本宫好说话,但也是有底线的。”贺兰平冷眼看他,“注意别踩着了。”

    “明白。”无名换上了一副恭谨的神色,“我能否问殿下一个问题?”

    “问。”

    “殿下昨夜醉酒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的,您是装醉,那么请问殿下说的是心里话吗?您对宁王……”

    “本宫对他的心从未改变。”贺兰平颇为干脆地承认了,“你心里不是很清楚明白吗?本宫对他的喜欢是很纯粹的,就只是喜欢,但从不想着能得到什么回报,如果你真的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你不会要求对方一定要回应你。”

    无名抽了抽唇角,“单方面付出,不是很吃亏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只能说明你占有欲挺强。”贺兰平道,“我对他,没有占有欲。”

    “占有欲不也是爱的一种吗?喜欢,怎么会不想占有?”

    “因为我想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我这辈子不奢求他能有一点儿喜欢我,但起码我还是他最好的哥哥,能有这个分量,还不好吗?至少不是一个会轻易被遗忘的人。”贺兰平轻描淡写道,“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我不喜欢被人挖掘我的秘密,但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地挖出来并且告诉了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人的冲动。”

    无名怔了怔,“你当真就如此无私吗?为何会有你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却所求不多。”

    “我对他固然好,他对我也不差,我如今的地位,还是他帮我得来的呢,能被他当成亲人一样对待,还要再得寸进尺吗?做人不能心太大,更不能贪,太过贪婪,最终会失去一切。”贺兰平说到这儿,冷笑一声,“我可不愿像我的父皇一样,强壤夺最后还遭人嫌,成全,永远比掠夺来得更好,学会成全,你心里也会舒坦,你喜欢的人也会感激你。”

    无名静默。

    学会成全……

    是啊,成全会获得感激,掠夺只会获得嫌恶。

    可是这世间大多数人不愿意成全,宁可遭人嫌,也不愿被人感激。

    这世间,竟然找不到几个像贺兰平这样的人物。

    之前还觉得他窝囊,太过卑微,如今,竟然觉得没有人比他更爷们了。真正的爷们,就该是这样的,胸怀宽广,乐于成全。

    强壤夺算什么爷们,只能算是恶霸。

    “太子殿下,我敬你是条汉子。”无名难得发自内心的感慨。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被贺兰平踹了一脚。

    “本宫当然是汉子,哪用你废话!”

    无名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踹的大腿。

    下一刻,忽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陛下传您去御书房一趟。”

    贺兰平闻言,站起了身。

    随着宫人去了御书房,皇帝坐在御案后等候,一见贺兰平来了,便将闲杂人等遣退出去。

    “老四,听说你今日去见了贺兰尧。”皇帝淡淡道,“父皇昨夜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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