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泌出的褐色血迹猜测妻子或许是见红,文渊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他想要马上去请医师,想要陪着妻子片刻不离,然而楚王侍卫与江都衙役已经等在了驿馆内,整装待发即将奔赴**县,欲赶在消息传出前去逮捕单天恒供出的陆树俊等人。

    两件事情都刻不容缓,文渊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中。

    妍冰见他面色沉重,终于回过神明白了现状,一喜又一忧,条件反射似的立即拽住了文渊的衣袖想要寻求倚靠。

    “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文渊瞧着妻子那怯生生的模样,心头一慌,赶紧半昨床沿搂她在怀,怜惜着轻轻抚摸后背。

    妍冰轻轻靠在他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终于缓过了气,按下忐忑的心情,故作镇定道:“褐色是表明之前曾经有流血,现在并没有。想来是我昨日情绪激动一时不慎造成的,好好养养应该没事。”

    “我让十一郎马上去请位医师来看看。”文渊说完不等妍冰回答,将干净被褥往她身上一裹就一阵风似的窜出卧室,去唤十一郎的同时又告知展护卫,自己需耽误一嗅儿再出发。

    “荣评事,这一耽误可就说不准能不能抓住铁证了啊。”展护卫先是面露惊讶之色,见文渊坚持己见只得沉默等候。

    看着对方显然有些不赞同的神色,文渊心知自己是以私废公引来侧目了,却也无法。在这紧要关头将妻子置之不理即刻上路之事,他万万做不到。

    想要加官进爵是为了封妻荫子,可为了破案升官忽略正需守护的妍冰,岂不本末倒置?

    转念一想,李漫漫这略人案其实只是办差中途插入的事儿,若无楚王命令完全是可办可不办,但凭良心而已,自己所作所为并无过错。

    返回卧室后,他直奔床边而去,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见平躺着的妍冰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真没关系,肚子不痛也没流鲜血,应该没问题的。”

    “等医师看过了再说。”看着妻子佯装镇定反倒来安抚自己的小模样,文渊心头不由发软又怜惜,哪里舍得转身就走。

    他只是后悔自己因赶着念书考进士,所有精力都用来琢磨四书五经等科考必修科目,从未涉猎医科,否则自己若能立即为妻子搭脉诊断一番该有多好。

    “看看可以,但我不吃药。”妍冰上辈子闺蜜的丈夫是妇产科医生,这女子怀孕之事她也听了不少。

    若是夫妻二人年轻力壮并无隐疾,那胎儿在可保可不保的情况下,最好是选择优胜劣汰,硬保胎生下来的将来很可能体弱多病不见得能长得好。

    “吃药这事儿得听医师的。”文渊虽知道是药三分毒,但也容不得妍冰任性。

    “……”哼,大不了我倒药喂盆花。妍冰心里这么一想,自己拿好主意就干脆利落的放弃了与丈夫争辩,只等医师上门。

    在静静的等待中,文渊焦心又烦躁,一会儿给妍冰理理被角,一会儿又嘘寒问暖给倒水递糕点。.

    反倒是妍冰觉得自己既不腰酸也不腹痛,血也没见再流,渐渐像没事人似的又恢复了精神。

    她看着丈夫那没头苍蝇似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正欲打趣几句,却见他忽然站起了身。

    惯常淡定从容的他,竟拍着脑门急道:“诶,居然忘了这养胎肯定不能随意活动,还得给你雇婢女!”

    文渊自己是从小苦惯了的,有没有伺候人完全不在意。自出行以来,又见妻子特别独立能干,完全不像那种缺了婢女头发都没法梳好的娇娘子,竟渐渐忘了婢女这种世家女的标配。

    居然事到临头才突然想起来。

    “没事的,”妍冰摆摆手,无所谓道,“驿馆本就有做杂事的使女,我暂时借来用用就好。临时雇用的哪能称心如意。”

    “当真无妨?”文渊皱了眉道,“驿馆听用的人粗手粗脚的……”

    正当两人说着话,外间忽然传来了嘈杂人声,文渊出去一看,竟是楚王府赶在荣十一返回之前,先一步派了人来。

    除了一位带着药童的中年医师外,另有一慈眉善目的仆妇带着两名伶俐模样的婢女。

    仆妇上前便见礼道:“大王得知荣娘子身体不适,特派了奴等来伺候,请荣评事早日启程切莫耽误了时辰。”

    文渊看着眼前这几个着装体面的男女,忽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己妻子居然需要另外一个男子派人来看顾!这叫什么事儿?

    他满腹不甘甚至暗恨自己无能,又闹不清楚王究竟当真是一番好意,还是惦记着昨日妍冰骂他想暗下毒手。

    短暂的踌躇之后,他最终还是进屋帮妍冰穿上见客的外衫,而后一面请医师进去问诊,同时替妍冰婉拒仆妇伺候——看病救急和长期相伴,两者含义并不相同。

    “荣评事无需客气,请您切莫辜负了大王的一番好意。再者,您若不肯留人伺候娘子,奴等回去也无法交差呀。”仆妇堆着笑脸央求文渊收留,一面说话一面自顾自的就欲进屋伺候妍冰。

    这强买强卖的事儿文渊自然不想接受,正想拼着得罪楚王也得断然回绝时,却见院外忽然闯入了一道浅青色的窈窕身影。

    来人还未走近正屋就扬声道:“娘子有奴婢伺候着,哪需外人协助?”

    “雅香?!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不止是文渊看着她满目惊讶,屋内妍冰听了自己贴身婢女的声儿也是震惊无比。

    “段将军与五郎君做主送奴婢来的,还有旁的一些人正在外头卸箱笼。”雅香一面回答,一面迈着轻快的步伐快速走来。

    行至楚王府仆妇身边时,她还刻意小心眼的扭腰摆腿撞了对方一下——想跟自己抢活,没门儿!

    随后,雅香来不及与男主子细说来龙去脉,匆匆赶在医师前头进入内室,扶了妍冰进屋躺下,快速放下蓝灰纱帐掩住主母的睡姿,只留出一处小小的缝隙。

    “娘子,您伸一只手出来吧。”雅香说罢妍冰就从帐幔中支出了左手,随即她便将绢帕搭在那白皙柔嫩的肉乎乎巴掌上,而后才请医师上前摸脉看诊。

    “……”文渊杵在一旁只觉得自己老脸烧得慌,差点就要让楚王府的人看笑话了,他与妍冰居然都没意识到看诊需遮脸又搭手!

    好在医师看后得的结论还算不错,总算叫人心里好受了些。

    他只说妍冰是心思郁结、情绪激越导致的轻微胎不稳,好好卧床休息,再吃点益气培元、养血安胎的食物即可,若保险起见也可用些安胎药。

    “劳烦先生写方子。”文渊请了医师去外间,亲自磨墨让他写了药房与食疗食谱,这才送了几人出门。

    少顷,荣十一匆匆请来了医师,与雅香同来的人中也有段将军赠予的两位擅长女科的嬷嬷一并入内。

    几人一合计,都说妍冰问题不大,文渊终于放下了心来。

    “耽误这么久都快到午时了,你赶紧出发吧,快去快回。”妍冰心神一松想着自己如此幸运早早怀胎,也是满面堆笑。

    她甚至还打趣道:“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带着儿子活蹦乱跳的。”

    “好!”文渊浅浅一笑,伸手轻抚着她那还没任何变化的小腹,想着自己嗣子的使命若能就此顺利完成,将不用再琢磨纳妾,不由满腔感慨。

    最终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满目深情,以及一个蜻蜓点水似的额吻,一句简简单单的叮嘱:“我尽快回来,你好好养着。”

    “嗯,放心去吧。”妍冰浅笑着目送了夫君出门,而后努力放下李漫漫之事,打了个盹养神。

    再睁眼时敲赶上午餐,在雅香和老嬷嬷的伺候下,她用了补血滋阴又安胎的母鸡小米粥,以及枸杞炖猪肚。

    吃饱喝足,斜倚在榻养着,她这才有了精神向雅香询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谁在管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多,就十八人,各家都有,是葛二管事领过来的。”雅香在妍冰身边脚踏上坐下,一面为她腹中胎儿做着小衣裳,一面脆生生的解释起来。

    自李漫漫走失之后,兴益先是派人给出门在外的妍冰与文渊送了信,而后又去和小舅舅商议,是否由家中派人过来直抵扬州找寻。

    李茗倒是同意这做法,可惜他手上没能干人,谁知找大哥李茂要人手时却碰了壁——古板祭酒不愿有个名声举的侄女儿,想要弟弟就当李漫漫死了。

    “听说是吵了好些日子才做的决定,凑了十来个身强体壮的人过来寻人。哎,谁知还在城门口就听说了噩耗——”雅香说到一半赶紧闭了嘴,不想再让妍冰又想起昨夜的事儿伤心。

    她随即赶忙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说起了自己:“娘子你可知道奴婢为啥会来?”

    妍冰摇了头催促道:“我怎么知晓?快说,别卖关子。”

    “因为叶郡夫人做了胎梦,梦到一条金灿灿的锦鲤跳入腹中,听说段大将军还当自己要喜当爹发了脾气呢!”宦官之妻做胎梦,多神奇的事儿,雅香一脸八卦神色,捂唇笑道,“后面又有人说,胎梦也可能是帮亲近的人做的。夫人就立即想到您了,顺路一并派人过来伺候,因估摸着郎君要在扬州停留至少一个来月,带了可多东西。”

    “……”完全不相信胎梦之事的妍冰立即无语,真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愣了一下之后才哭笑不得的回答,“父亲、母亲赠送的东西先搁着吧,等我养足精神再慢慢拾掇。”

    ……

    当妍冰主仆说着玩笑话时,文渊这厢正水陆交替,星夜兼程的赶赴**县。

    因他们速度着实迅猛,李漫漫自刎跳湖的消息并未传至**,县令陆树抗沉浸在醉生梦死的美好时光中。

    当文渊于午夜一觉踹开朱秀娥私宅的大门时,敲逮住陆县令邀约了同僚在喝花酒,那乱而不堪的画面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竟仅着水红通透纱衣与珠帘似的什么也遮不住的长裙在陪酒!

    当文渊高声吆喝说自己是在办略人案,立即有女子扑上前抱住他膝部就痛哭,说自己本是良家子被拐来关押挑弄,本有夫君却在此被逼无奈日夜接客,有家回不得,苦不堪言。

    “陆树俊,走吧。单天恒已经全交代了,你可别说自己自己只是无意中来此。”文渊俯视着眼前着匍匐在地的痴肥中年男子,看着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傻样,已然稳操胜券。

    待去了府衙牢房撬开陆树俊的嘴之后,果然牵出了这贯穿东西南北,历时长达七八年的略人案□□。

    单天恒及其友人负责开路,陆树俊、京城长安县令陆树俭以及蜀地、西北、岭南多位官员负责办理户籍,将多达数百女子、孩童异地买卖,导致无数家庭妻离子散……

    这一切的开端,却仅仅只是基层小吏因贪财收受贿赂,将人贩从关卡放行罢了。

    见此□□,文渊唏嘘不已,忍不住冲经常感慨缺钱的刘问事感慨:“财帛动人心,然君子应取之有道才不违本心,不祸害他人。”

    ……

    之后,文渊足足花了七八日功夫,才将这案子脉络梳理清楚,写了厚厚的卷宗交于刘问事,让他将案犯押解回京交与上司继续处理。

    随后文渊才回了江都驿站探望妻子,准备继续逗留在此处理其他小案,顺便再帮豆蔻找寻家人。

    此案似乎已暂告一段路,然而文渊心头却有一事不明。

    那单天恒只认了略人罪,但不知为何他虽与定越郡王府的贾长史并非亲属也不是同年或同乡,却来往密切。然而那贾纯甄却似乎与此案完全无关。

    总觉得,他不该如此清清白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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