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大笨牛!

    从白天到晚上,高咏春都双颊气鼓鼓的在客厅里不停踱步,已经小憩一会又起床忙网拍事宜的高黄雀,看她气了整天,不禁拿下老花眼镜,劝慰着孙女。

    “好啦,别气了,就当花钱消灾,再说是你自己把皮箱丢在人家车里,要换作是我,我也会报警,我怎知那皮箱是不是赃物,你是不是二手贼?”

    “什麽二手贼!”厚!奶奶真会火上加油。

    “就是你是贼,又去偷贼的东西。”高黄雀认真解释一遍,想逗孙女开心,但没用。

    “奶奶,你干麽一直帮那只大笨牛讲话?”一想到那只牛,她就满肚子火。

    “我哪有在帮他讲话,我又不认识他。”高黄雀起身倒水喝,“事情过了就算了,别再气了,生气伤肝,来,喝杯红枣茶,保肝养肝。”

    接过奶奶递来的红枣茶,高咏春大口饮尽。她今天为了那只大笨牛动了一整天肝火,要真害她伤了肝,她一定割他的肝来赔!

    “奶奶很少见你发这麽大的脾气……”高黄雀觉得好笑又心疼。若不是儿子媳妇死得早,加上她的退休金从钞票变成了一堆袜子,孙女才不得不为了生计放弃读大学去工作赚钱……唉,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她害的?

    “那只大笨牛就不要再让我遇到,要不然……”

    “你要真拿他有办法,就不会搞到被员警开红单了。”高黄雀凉凉的吐槽。她向来主张教导孙女要认清现实,也许现实很残酷,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奶奶一席话,马上让怒气冲天的高咏春垂头丧气。

    “其实我当时有点坏心的想告诉员警他是我的同伙,可人家开的是好几百万的跑车,员警应该不会相信……”这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原因之一,想要害他又害不成。

    “去睡一觉,睡醒了忘了就没事了。”

    “我哪睡得着!”她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决定换个话题,“奶奶,今天生意怎麽样?”

    “和平常差不多。”高黄雀端着茶,坐到她专属的高椅背藤椅上,突然有感而发,“说到牛,我就想到师兄的小孙子,他才四、五岁就比同年的孩子长得高壮,我们都叫他小牛。”

    “我现在对牛很反感,不要跟我提牛的事。”她扁嘴。

    高黄雀淡笑,想起往事,又笑又叹。“你呀,个性不像你爸妈,却像到我,爱负气最後吃亏的是你自己。”

    “奶奶,你是不是又想要说那些陈年往事?”高咏春苦笑,“说八百遍了还不腻。”

    “不说可不行!”高黄雀无比正色的道:“我看啊,我们乾脆来找小牛,如果他还没娶老婆,你就嫁给他吧。”

    “我才不要!”牛耶,万一小牛和她今天遇到的那只大笨牛一样粗壮,可会吓死她,说不定洞房花烛夜他一翻身,就把她压死在床上!

    而且,若他的个性也和大笨牛一样“刚毅正直”,那她不是每天都会被他气到大动肝火、心脏无力,怎麽想都是死路一条,她又不是笨蛋,干麽自寻死路!

    “你不要,难道你要和你爸妈一样……”重重的喟叹了声,向来乐观开朗的高黄雀忆及往事,脸上难掩自责神情。

    “奶奶,爸妈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不小心,不是因为你当年立重誓的缘故。”高咏春走到椅後,帮奶奶按摩肩膀边安慰她。

    话说在她读高三时,好不容易家里经济好转了那麽一些,过去爸妈为了家计鲜少出游,刚好那年妈妈待的工厂举办员工旅游,征得奶奶的同意,夫妻俩一起快乐的出游去,孰料两人在旅游的一个戏水活动中双双溺毙。

    那时奶奶很伤心,办完後事不久,陡地想起当年立过的重誓,一直自责至今。

    “你可别不信,对菩萨说过的话,菩萨都会记下,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是真的。”高黄雀半垂眼,心头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娓娓谈起往事,“当年你铁爷爷来奶奶家的武术馆学武,你曾祖父很中意这个徒弟,一心想把武术馆交给你舅公和你铁爷爷一同管理……”

    “结果和铁爷爷私定终身。”高咏春吃吃地笑,“奶奶,你也太犀利了!”这段故事她听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觉得奶奶好酷,那时代别说私定终身,嫁人之前连丈夫的脸都没见过的,比比皆是。

    “那有什麽用?最後还不是没在一起。”高黄雀淡道。

    这事,她早看开了!她挂心的是当年在菩萨面前立下的重誓引发的後续效应。

    “当年我和师兄可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个性刚强,怕师兄移情遂约他到菩萨面前立下重誓,说要是谁先背叛这段情先娶先嫁,绝没好结果,子孙穷到底,下一代长成,上一代就归西。”

    每每听到这段毒誓,高咏春都忍不住心头发毛,“奶奶,也没必要立下这麽毒的誓吧!”

    “由此你就可知,我年轻的时候个性多刚烈,还好这一点你不大像我。”

    这算是称赞吗?她啼笑皆非。

    “之後,你曾祖父知晓了我和师兄的事,幸亏没反对,也觉得是到了该提亲的时候,便催促我师兄请家人上门来提亲,谁知他母亲对我很有意见,觉得我个性太强,在名字上又吃定了师兄,坚决反对这桩婚事。”

    “名字?奶奶你没提过铁爷爷的名字。”她只知道铁爷爷是奶奶的大师兄。

    “这也没什麽好说的,师兄的母亲只是不喜欢儿子娶太刚烈的媳妇,所以就在名字上作文章。”高黄雀啜一口茶,淡笑道:“你铁爷爷的名字叫铁堂郎,我叫高黄雀,不是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他母亲认定我会一辈子把他吃得死死的,拒绝让我进铁家门。”

    “原来是这样呀。”高咏春了然一笑,“那,奶奶你有没有把铁爷爷吃得死死的?”

    “当然有!大师兄那火爆脾气可不是谁能惹得起的,但我只要斜眼一瞧,他就乖得像只猫。”

    她噗哧笑道:“可是乖猫最後还是没有听你的话……”捂嘴及时打住不该说出的无礼之语。

    孙女想说未说的话,高黄雀心知肚明,但不以为意。

    “大师兄脾气是火爆,但他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答应母亲会重新物色其他女子,也答应母亲离开武术馆回家种田,但他要我等他,还坚定的说一定会娶我,可一个月後,我却听媒人说大师兄和隔壁村的大脚兰在交往,他母亲中意得很。因为大脚兰很勤劳,人高马大的她做起农事可不输男人,媒人说他母亲已经委托她,过两天要到大脚兰家提亲。

    “我知道後大为光火,特意跑到他家要当面质问他,却撞见他有说有笑的拿了一包猪肉给大脚兰,我气得冲出去大骂他是负心汉,不听他解释转身就走,回家後我就主动去找媒婆,要她帮我找丈夫,而且要越快越好,一定要比那个负心汉早嫁人……”

    “奶奶,当时你一定忘了在菩萨面前发过的毒誓吧!”她心一揪、眉一蹙,暗自发誓以後绝不乱起誓。气冲冲之下,大概也没几人会记得自己发过什麽毒誓,何况她又和奶奶一样爱负气。

    “当时我只想比大师兄早一步嫁掉,别输给他,哪还记得别的事。”

    “可这事挺严重的。”高咏春嘀咕道。难怪不管她们多努力赚钱,家里还是很穷!虽然她才不信这事,但她家穷却是不争的事实。

    “後来,我才知道大师兄商请大脚兰帮忙,假装两人在交往,避免他母亲替他找物件,若他母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就拜托大脚兰推掉,那块猪肉是我大师兄给她的谢礼……都怪我,脾气坏不听他解释,糊里糊涂把自己嫁掉。”

    高咏春嘟着嘴,“意思是你不喜欢爷爷喽?”虽她没见过自家爷爷,但她的胳臂可是向内弯的。

    “我可没这麽说。”高黄雀轻拍了孙女的头,“你爷爷人很好,任何事都迁就我,我嫁给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我既然嫁给他,就算知道大师兄没负我,还是决定放下那段情,嫁鸡随鸡,当你爷爷的好妻子。”

    她叹了声续道:“可惜不管你爷爷怎麽努力工作,家里还是很穷。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婚前立誓的事,遂决定找大师兄请他跟我到菩萨面前解释一下。”

    “奶奶,这种事还可以解释的?”高咏春听了轻笑。

    “心诚……则灵嘛。”她自嘲,“我当时一心想,只要大师兄不对此事介意,帮我跟菩萨解释一下,那个重誓应该就可以烟消云散。毕竟,我执意嫁给你爷爷,大师兄後来也跟大脚兰假戏真做结了婚,大脚兰还抢先我怀孕……我们说好放下往日情,各自以家庭为重,大师兄也希望我过得好,我的提议他很乐意配合。”

    “所以你们真的去菩萨面前解释过?”

    “当然去了,大师兄可疼我了,他舍不得见我吃苦,一个人在菩萨面前又跪又磕头,希望菩萨保佑我和你爷爷一家人富贵兴旺。”

    “铁爷爷人真好。”

    “可是也没用,我们家……唉,吃不饱、饿不死,但人却走得如今只剩我们祖孙俩。”高黄雀重重的一叹,“记得,任何事都可以做,就是千万别在菩萨面前乱起誓,尤其越毒的誓越灵验。

    “说到大脚兰,她还真是宽宏大量得令人钦佩,明知我和大师兄有段情,非但没阻止我们见面,知道我婚前发的毒誓反害到自己後,还热心的到处去求神问卜看有无解决办法,後来还真给她问到了。一个算命的告诉她,要解除这个毒誓不难,只要後代子女合婚,两家结为亲家,就算是圆满,什麽毒誓也就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我还不打自招咧!”高咏春对此颇不以为然。

    “有些事是不由得你不信的。我们家虽贵人一堆,但老天爷还是继续惩罚我,我和大脚兰各自生了个儿子後,肚皮再没动静,也就只能指望下一代。但大师兄好命早早就抱孙了,而你爸妈结婚结得比铁爷爷的儿子晚,生孩子也慢了一拍……”

    高黄雀又叹又笑,“当时小牛都已经四、五岁了,你还窝在你妈的肚子里,当时产检知道是个孙女,我高兴得不得了,你铁爷爷和大脚兰……不,你要叫人家铁奶奶,他们也为我们家高兴,还煞有其事的说,等你出生满月就让你和小牛订婚……”

    明明这事听过千百回,这时她心头毛了下,“你们怎麽可以强迫没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小婴儿和一头小牛结婚?”她不禁又想到那头大笨牛,气得咬牙切齿。

    “你呀,别不知好歹!”高黄雀斥了声,拍了下孙女的头,“你铁爷爷和铁奶奶是真心为我们着想,要不,谁管我们家死活。”

    “是是是,铁爷爷和铁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高咏春知说错话吐吐舌头,“可最後我的小牛哥还是跑得不见人影不是?”

    “就说老天爷还是要惩罚我——”高黄雀苦笑,“小牛的爸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不甘心窝在乡下种田,一心想要出外打拚,这事早在小牛未出生前就已经提过,只是你铁爷爷一直不答应,後来一整年乾旱,没水灌溉,田里无法耕种,自然就没收成,一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几经商量,最後不得已卖田卖屋,一大家子迁往城市去找出路……”

    “那後来就没联络喽?”

    “一开始还是有,你铁爷爷还常带小牛回来看我们,小牛最爱背着你绕整个村庄,逢人就说你是他老婆。”

    “我没印象。”高咏春额上冒出三条黑线。丢脸、超丢脸!别说没印象,就算有,打死她都不认帐。

    “你当然没印象,那时你还是个小娃儿,还吸着奶嘴呢。”高黄雀回忆这段往事,呵呵笑着。“大概你三岁时,小牛的爸事业越做越大,决定出国去闯。我们後来也搬了几次家,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见过大师兄他们了。”

    “奶奶,你一定很想铁爷爷吧?不过,人生就是这样聚散无常,看开点,你还有网拍事业,你是网拍界赫赫有名的雀奶奶……”高咏春假安慰,实则庆幸远离了那头小牛。不管是小牛还是大笨牛,她都不想再见!

    “对了,当年小牛出国前,他有送一颗自己刻的石头给你,还有一张他背着你的照片,我放哪儿去了……”高黄雀起身低头思忖了下,“对了,在一个有锁的小木盒里。咏春,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小木盒?以後我要是不在了,那可是你和小牛相认的信物。”

    “小木盒就放在我的床底下和一箱旧衣物收在一起。”

    “对对对,去拿来给我看。”

    “奶奶,我的房间被你的‘退休金’给塞满了。”高咏春露出无奈的表情,转移话题,“哎哟,那事不急啦奶奶,快来看,有人留言了,他们问可不可以不要送袜子改送别的……”她一脸苦笑。她虽然远离了小牛哥,却被奶奶的“退休金”缠着不放,苦恼啊!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