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沐紫凝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未抱多大的希望,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应该也是苏云啸最不愿意为外人知道的事。.可是让沐紫凝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愿意告诉她。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述了两家人因为爱和权力的交织。而这一切,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淄鸿国的帝权才交到先帝手里不久,沐延承从辅佐君主的砥柱之位上退下,获封地洛邑郡,当起了闲散王爷。

    那个时候,南上北下的官道还是条旧路,新路尚在计划之中,从洛邑郡到南城需要大半月的时间。可即便如此,沐延承还是不辞劳苦的去了南城,就为了目睹醉香楼第一花魁的芳容。

    倒不是说沐延承风流好色,怪只怪在百姓之间口口相传的第一花魁太过传奇,天下应是没有男人能不倾慕那样的女子。那时还没有所谓的‘淄鸿第一美人’,也没有名震南域十城的四大舞姬,有的,就只有那个第一花魁——蓁儿。

    听闻,这个叫蓁儿的女子年方二八,正值豆蔻,生得那叫一个天香国色。杏脸桃腮,皓齿明眸,静立好比画中娇,行步宛若风拂柳。明眸善睐,仙姿玉貌,弄袖起舞堪比仙人下凡,不知道迷醉了多少痴儿,更不知催生了多少怨妇。

    若说样貌,这天底下长得好看的女人定然不会只有这一个,但长得好看又德才兼卓尔不群的女子却不多了。据说她满腹经纶,可七步成诗,曾着诗集《探春》,上有诗词百余首,每一首都是咏一种花,其才情叫人叹为观止。她还会音律,最擅抚弄七弦琴,一曲湘妃泪,闻者无一不伤不泣。诸多才艺中,画画算是她的弱项了,可即便如此,出自她手的丹青也值百金,更何况还是有价无市。|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把刚步入而立之年的沐延承给吸引住了。到了南城,目睹了花魁之容,沐延承更是恨不得倾尽自己所有,只为博红颜一笑。

    听说二人相遇之初就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浪漫戏码,戎马多年沉淀的刚毅英气当即吸引了美人的视线,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很快便定了终身。沐延承对老鸨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为蓁儿赎了身,但他却没有带蓁儿回南郡王府,甚至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遇见蓁儿的时候,沐延承早已娶妻,但却不是现在的王妃娘娘林璃。.而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沐延承隐瞒身份带着蓁儿定居在与南城比邻的沂州,二人情深意笃,鹣鲽情深,过了一段平静而幸福的日子。但纸包不尊,平静也终随着一匹快马的到来而打破。

    来的人是戎赫。他带来了沐延承母亲的书信,要沐延承赶紧回王府商议大事。那时,蓁儿已有孕在身,他虽不忍,却又不得不离开,只得命戎赫在她跟前照顾。

    沐延承走后数月,蓁儿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戎赫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不仅会留不注子,更会丢了性命,所以在蓁儿的一次次哀求中答应带她去找沐延承。然而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回到洛邑郡的第一天就听到了沐延承娶妻的消息。而他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璃——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林璃。

    “这南郡王爷的感情还真够乱的,那边藏着你娘,这边又娶别人,而且还是等到孩子即将降生才娶,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沐紫凝打断苏云啸的话愤慨的感叹,后又想到不该在此时提及苏云啸的娘亲,遂心虚低头去看他的反应。苏云啸并未在意她的直言不讳,唇角隐隐约约还带着笑意,不过那笑,却是比任何愤怒的表情还更让人惊惧。

    苏云啸继续往下说,很自然的牵出了这个故事中的另外一个故事。

    原来,林璃是戎赫的结发之妻。他不过是去送了个信,帮沐延承照顾了一下怀孕的蓁儿而已,结果他的发妻就要另嫁他人了。最重要的是,林璃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就在沐延承和林璃的大喜之日,戎赫提着剑夜闯新房,意料之外的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说是新房,实际与普通厢房无异,未搭红绸红帐,甚至连龙凤双烛都没有燃一对。沐延承和林璃都在那里,很明显是在等他。

    这一晚,沐延承那对只跪君王和双亲的膝盖,重重的落在了戎赫面前。原来,他之所以火急火燎的赶回洛邑郡,是因为他的大嫂生下了一个儿子。

    沐延承乃庶出之子,他母亲是他爹娶的二夫人。那时他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他母亲与大夫人之间勾斗无数,皆是各为了各的儿子。也不知道大夫人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先帝同意下一任的王位继承人从大宗族中选。也就是说,若依长子袭位的规矩,那他用命换来的王位便有可能拱手让给他大哥的儿子。

    沐延承自然是不干的。而当务之急便是他也得有个儿子才行,这样才有资格去争。然而,他府中虽侍妾众多,却因先王妃骄横善妒,那些怀了孕的妾室不是‘意外’流产,就是根本怀不上,先王妃自己又不争气,以至于他到了而立之年也没个子嗣。偏偏这个时候,他急于要个儿子,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身怀六甲的林璃身上。

    情况紧急,儿子是不是他的根本就不重要,他只需要有个婴孩当儿子。当然,他也可以随便去找一个男婴,但要这孩子名正言顺且不落人口实,就只有来这一招了。沐延承承诺,只要林璃生的是儿子,他一定视如己出,并将王位传于他。倘若不幸生的是个女儿,那他便找一个男婴来偷梁换柱,而他们一家三口也可以一起离开,并且下半生衣食无忧。

    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林璃生了个儿子。借着这个儿子,沐延承成功扳倒了他大哥,成了有资格沿袭王位的一脉独枝。而因为那个孩子将成为未来的南郡王,林璃也理所当然的坐上了王妃之位。而王妃与王爷的副将自然是不能再有瓜葛了,哪怕沐延承对林璃没有丝毫感情,他也不允许自己头上有那么一丁点儿绿。这关乎男人的尊严!

    一夕之间,家破人散,戎赫从即将为人父的喜悦瞬间跌到地狱,从此一蹶不振。而当蓁儿得知了沐延承的真正身份之后,也是无法接受,两个遭遇各异却同样凄惨的人很自然的靠近,彼此安慰彼此取暖,却在不经意中触怒了沐延承。

    沐延承怀疑他走后戎赫与蓁儿有染,却因为戎赫对他有恩不能恩将仇报,遂对蓁儿痛下了狠手。一顿杖刑让蓁儿险些丧命,却是生生将腹中胎儿给打落了。

    此事一出,蓁儿对沐延承彻底绝望,便想离开洛邑郡,但沐延承却不肯放她就此离去。他将她囚禁在南郡王府中,借着爱的名义肆虐寻欢。

    蓁儿这一关就是十年,也就是因为被宠幸了十年,她成了人们口中南郡王最深爱的女人。这十年里,林璃又产下一子,乃沐延承醉酒后珠胎暗结所生。而蓁儿也生下了一个孩子,沐延承大悦,解了她的禁,十年来第一次带她离开南郡王府,抱着孩子去福缘寺求名。只是沐延承没有料到,刚生完孩子不就得蓁儿竟然抱着孩子跑了。

    再后来,沐延承再也没有找到蓁儿。他翻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人。也是,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传说中的第一花魁为了躲他,竟然狠下心自毁容貌,日日靠为人洗衣纳鞋过活。

    “我六岁的时候,我娘积劳成疾,死了。我当时无助极了,因为娘为了躲开那个老贼,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住。我们总是在搬家,有时半年搬一次,有时三个月搬一次……她死了,我甚至都找不到相熟的人帮忙。如果不是遇到晋宣,恐怕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娘的尸骨烂掉。”

    “哦?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在同情苏云啸的同时,沐紫凝也很好奇他和苏晋宣的渊源。这好得就像有断袖情的两个人,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

    “我娘死在菜地里,我抱着她哭。那是春天,晋宣跟着书院的先生去放风筝,结果走丢了迷了路,就这样遇到了我。他帮我埋了娘,在一块枯朽的木板上写了我娘的名字——那时候我还不认字呢!”苏云啸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那眉眼也柔和了很多。突然,他笑着问沐紫凝。“你猜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他问我是哪家的女孩儿,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说罢,苏云啸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你知道吗,他一直以为我是女孩儿,带我回苏家后都还叫人给我拿裙子来换,后来脱了裤子才知道我是男孩儿。”

    “不仔细看,你还真像个姑娘!”沐紫凝对此表示赞同,想了想后才淡淡的感慨。“你和你娘长得很像,那是她留给你的宝藏。”

    “呵呵,哪有什么宝藏。”苏云啸自斟自酌摇头苦笑。“她留给我的,是那一本手札。若非如此,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她所受的那些苦,还有那个老贼造的孽。”

    一瞬间,仇恨充满了苏云啸的眼睛。那一刻,沐紫凝莫名的心酸了一把。苏云啸、沐容钰、沐逸绅……他们都是受害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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