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扬的伤并不重,却昏迷了两天两夜方才苏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馆里,旁边坐着正在用刀雕刻木头的陌离。.是天意吧,陌离说家里储存的药用完了,无法帮他治伤,便将他带到了过来。

    这里是羽境的市集,四方小楼整齐排列,街边设满摊贩,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与淄鸿国城中的街市相差无几。莫扬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淡然道了一声谢,然后就离开了,陌离交了诊金,一边吹走木头上的木屑,一边慢悠悠的跟在莫扬身后。

    在医馆时只是远远听到声音,觉得外面的街市应该热闹得紧,却没想到置身其中才发现,那已经不仅仅是热闹了。犹如失魂的木偶一般穿梭在繁华的大街,身边是一个接一个奔走相告热烈谈论的路人。零星的语句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经过抽丝剥茧排列拼凑,最后在莫扬脑海中汇聚成了一个唯美而壮观的场面。

    听说,两天前,羽尊之子羽族少主白羽大婚了,娶的是天下无双的绝美人儿。面如桃花,美艳绝伦,真真是那九天上落下来的仙女儿一般的人物。

    听说,红妆绵延十里有余。轻功卓绝的红衣侍女提花篮凌空在前领路,飘扬的红梅花瓣代替了纯白的雪花,清冷梅香充盈着羽境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素来白衣示人的白羽公子那日着一身大红喜服,新娘子则是一身绚烂华贵的紫,神秘而妖娆。二人高高立于飞仙顶上,将此大喜公诸于族人,被赞是世间最般配的一对璧人。

    后来,莫扬还听说了很多。什么鲛族羽族重修旧好,再续盟约,什么鲛尊为新娘子备了一颗稀世血珠为礼,震惊四座。呵呵,以鲛族小姐的身份嫁入羽族,鲛尊身为一族之尊,自然是要拿些好东西的。稀世血珠……不知道比起去年中秋节的那颗珠子,到底哪颗会更珍贵一点。

    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莫扬知道,他和沐紫凝已经彻底结束了。这本该是早就注定了的结局,只是中间走过了太多的弯弯绕绕,也苦了一直在弯弯绕绕中徘徊苦恼的他们。现在好了,一切回归正轨,有着宿世姻缘的两个人终于修得了正果,而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跟着莫扬身后,陌离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的反应,很明显是已经选择接受。可是,这真的就是结局吗?那些话,他要不要跟他说?明明知道说出来还有机会挽回一段大好姻缘,但是,事实不可两全,难道要为了成全他们而牺牲……陌离没有再往下想了。

    莫扬说他该走了,陌离先是把他送到梅林边,想了想又送到了雪山顶,最后直接送到了寒葑城。莫扬猜到他是有话要说,便故意停在城门口,但陌离好像又并不想说什么,莫扬想了想主动开口道:“都已经送到这儿了,回去吧!”

    陌离还是没说话,莫扬就往城里去了,打算住上一夜待明日天亮后买匹快马回阜阳。离开时那么仓促,也不知道大家过得好不好。走的时候小奕还在学堂,回来见他不在不知道有没有闹腾。还有凉歌,她说要回家,但是她家就剩她一个了,都是孤苦伶仃的人,何必彼此为难,若是她愿意,还是把她接回来,大家也能做个伴。还有胡老爹,还有大宝,还有苟千岁,大家应该都在等他回去吧!特别是苟千岁,他还等着他找到非央兑现那一万两黄金呢!

    “她说!”莫扬正想着,还没走出几步,一直沉默的陌离突然开口了。脚步一顿,莫扬没有回头,心却在那一瞬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她还给自己留了话吗?会是什么话?各自安好,还是再也不见?

    到了这一刻,莫扬竟还是那么轻易的就被沐紫凝牵动了神经。曾经用命守护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哪怕她已嫁与他人为妻,哪怕,两人曾经经历的所有美好苦难欢笑眼泪都已经成了过去。

    陌离望着莫扬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说,你再也不欠她什么了。从此天涯各处,各自安好!”终究,他还是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也许对于莫扬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吧!起码,她不恨他了。不管是他在这段感情中的怀疑和猜忌,还是那个还没来得及睁眼见一见这个世界的孩子,她都放下了。能放下,才能有新的开始。

    沐紫凝曾经伪装成海棠想要逃离他身边,他又伪装成灼华偷偷回到她身边,两个这么爱玩把戏的人,谁又能保证以后的某一天他们不会又变成另一个人重新相遇相聚?到时候,所有的过往恩怨一笑泯之,就重新开始吧!哪怕,也许沐紫凝将不再是沐紫凝,莫扬也不再是莫扬。

    “哦!”平静的应了一句,莫扬再次提步,不道珍重,也没必要道再会。

    很多年以后,莫扬再回想起羽境经历的那些,再想起寡言淡漠的陌离,再想起那一片红梅,恍惚好似南柯一梦。世间真有那样一片天地,漫天都是纯粹的白,日日风雪不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却仅着薄衫毫不畏寒。哦,忘了说了,陌离说他们穿的那种温热御寒且入水不湿的衣料不是鲛绡,而是羽纱。

    羽族,似乎是个比鲛族还要久远的种族,不过这些对于莫扬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

    离开寒葑城后,莫扬在路上见着逃难的百姓才知道淄鸿国起了战乱,战乱起于西南邳帛。

    邳帛戍城将军屠骅擅驭烈马,一日于西域草原得到珍惜的汗血宝马七匹,还没来得及将良驹驯服,就接到了沐锦基让他把所有马匹全部送进宫的圣旨。屠骅纵横疆场多年,也是个爱马之人,但也知君命不可违,便将七匹汗血宝马悉数送入宫中进献。沐锦基见到宝马果然大悦,然而却没有赏赐屠骅,反而敕令他将剩余的马匹全部送进宫。

    总共只有七匹,已经悉数送进了宫,哪还有剩余一说?然而,沐锦基却不听屠骅解释,一道圣旨下来,不赏反罚。屠骅怨恨在心,就在这个时候,沐锦阳上门私见,屠骅揭竿而起,实际归于太子麾下。

    战争起,民生乱,乱则生变,变则身死。这些道理,纵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也是能说得出来的,却也是内阁大臣们都无法阻止的。沐锦基忤逆不孝,终究是不能长久,沐锦阳顺应天意,自然势如破竹。

    屠骅率军一路北上,路遇关卡多数畅通放行,仅有少数顽强抵抗,最终还是破在了屠骅的大刀下。莫扬到达御城的那一天,正是屠骅领兵围城的那天,兵临城下,沐锦基率众殊死抵抗,城门交战处血染泥红,到处都是令人恶寒的血腥。城中处处关门闭户,鲜见人影,街上空荡凄然,再无半点之前的繁华的热闹。

    莫扬从来没想过要去淌这趟浑身,此时的他只想赶紧回到阜阳看看大宝冷奕他们有没有受到战火殃及。至于这皇家嫡庶争位,早已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说的就是这个。莫扬不想去招惹任何人任何事,他只是碰巧要从御城路过而已,却不想还是有人主动找了上来。

    黑衣黑裤黑面纱,气势凛然手握重刀,非影卫,那自然就是狼蛛了。

    莫扬骑在马上看着严阵以待的狼蛛等人,突然很想纵声长笑。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来抓他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拿他去威胁谁吗?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街头徐混,又能威胁到谁呢?

    莫扬想,或许应该提醒他们一下,他于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若是能用嘴巴摆平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动手呢?不过,狼蛛的人显然没打算跟他废话,只见为首的人一扬手,那些人当即一拥而上。受惊的马儿高高翘前前蹄嘶鸣后退,莫扬调转马头挥鞭而逃。倒不是说他怕了,而是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现在手无寸铁,又有伤在身,实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不过,狼蛛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两把旋转的弯刀带着破空啸声追上两条马腿,仅是眨眼功夫,马儿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于此同时,莫扬踏着马背凌空而起,踩着路边的树干几个纵身后落在了一棵桉树的树枝上。

    他这下可是真的不高兴了。身上本来就没剩多少银两,好说歹说才让马贩子少了二两银子买了这马,没想到刚到御城就被废了,这是要他走路回阜阳的意思吗?

    “你们出任务都带钱吗?”蹲坐在树干上,莫扬突然开口问道。狼蛛等人面面相觑,下一刻身影已点射而来。莫扬巧妙的躲过第一波攻击,顺手夺下其中一人的兵器,正要得意,结果刚提起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

    这一次来追捕莫扬的人都是狼蛛的精英,只是一个微小动作停滞就看出了莫扬肩膀上有伤,当即趁热打铁连连出击。

    硬拼下去虽然战果未卜,但受伤是肯定的。莫扬毫不恋战,一路打一路逃,没想到就这样被逼退到了御城北口,再往前就是小汤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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